喻清月望着缓缓靠近的林修玊,那双唇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乱了节奏。
她眼神迷离,几乎沉溺在他靠近时扑面而来的气息中,那是她曾渴望了无数次的吻,是她在无数个夜晚幻想过的场景。
那一刻,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抬头,闭了闭眼,几乎要顺从那份迟来的“礼物”。
可就在即将触碰的前一刻,理智却像一桶冰水泼下来。
她猛地睁开眼,回想起那个关着她的黑屋、灵锁抽鞭的痛感,还有他沉默冷酷的背影。那不是梦。
她猛地清醒,双手抵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推开了他一步。
“别这样。”她低声道。
那种撕裂感,在两人之间骤然扩散。
她的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动摇,可是她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林修玊的喜欢了。
林修玊的眼神顿时从刚才的温柔缱绻变得凌厉压迫。
他眼中浮起一丝不可置信的怒意,声音透着压抑:“你推开我……为什么?”
他盯着喻清月的眼睛,像是在寻找背叛自己的痕迹,语速变得急躁,双手不受控制地紧握她的肩膀,“明明你喜欢我,不是吗?你以前经常给我送东西,节日贺卡每年都有,还有一次你在美术课上画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喻清月一怔,下意识垂下眼帘,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那些过往的点滴,她一直觉得是她单方面的心动,也曾是她青春里最柔软最光亮的角落,如今却被林修玊像武器一样丢过来,让她无从反驳。
“那时候……是的,我是喜欢你,”喻清月抬起头,迎上他锋利的目光,“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一样了,林修玊。”
林修玊靠近她,嗓音低哑,“你不一样了?是因为他?那个叫黄夕辞的?”
“这跟黄夕辞没关系,”喻清月摇头,“是我自己……不一样了,也有可能是我坚持不下去一直没有回应的喜欢吧。”
林修玊的喉结轻轻滚动,目光落在她眼里那点温柔却疏离的火光上,像是燃尽的余烬。
“你说喜欢我,是过去的事了。”他低声喃喃,唇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可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
他一步步逼近,声音越来越冷:“你喜欢的,是那个成绩第一、从不出错、永远冷静自持的林修玊,是你幻想里那个‘值得喜欢’的我。而不是真实的我——那个每天吃饭都要掐着秒表、胃疼得想吐还得做题、连呼吸都要经过父母允许的我。”
喻清月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猛然抓住了手腕。
“我试过让你看到。”他哑着嗓子,“试过让你知道我也会崩溃,也会需要被拯救。但你没有看见,你只看到了表象,只爱那个幻觉。”
“林修玊,你变了。”她肩膀被握得有些痛,没来得及思考林修玊说的话,只想着挣脱他的手。
“变了?”他低笑,“不,我只是摘掉了那副‘值得被爱’的假面。现实太肮脏,太窒息了,清月……只有在镜面世界里,人才有喘息的可能。”
他的目光炽烈近乎病态:“我带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让他们自由。现实扼杀了他们,我们没必要救他们,只要给他们发泄的空间。”
“你所谓的‘自由’是剥夺他们原本的自己!”喻清月厉声道,“你扭曲他们的意识,你不是在拯救,你是在摧毁。”
林修玊一瞬怔住,眼底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他垂下眼睫,语气忽然轻了:“那你告诉我,清月,当你用能力‘附身’他们时,感觉到了什么?”
她猛然怔住,脸色一点点发白。
林修玊看着她,像是残忍地剥开她的伤口:“你每次读心,每次附身他们,不都要承受他们的痛苦?那种撕裂的情绪、他们的绝望、他们死前的挣扎……那才是真相。你救不了他们。我给你注射极限因子让你体会他们的痛苦,就是为了让你放弃!让你感同身受,让你认同他们的痛苦,让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我知道。”她喃喃,“我都感受到过……每一次都像是从刀口爬回来。”
“那你还坚持什么?”他声音忽然尖锐起来,“你以为你靠自己就能改变这一切?你救得了谁?”
“我救不了所有人。”喻清月一字一顿,“但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他们曾经也和我一样,渴望被理解、被拯救。”
林修玊望着她,声音低沉,带着哀求和执拗:“我带你来镜面世界,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明白。你不是一直不被父母理解吗?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再伪装,不用再强颜欢笑,更不用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都不敢出声。你可以发疯,可以哭,可以把所有痛苦都宣泄出来。你不是也想自由吗?”
“你说这是为我准备的世界,可我从来没想过用别人的绝望,来换我的安宁。”
他喃喃地问:“那你要怎么办?一直救下去?你会被反噬,会死。”
“我会痛,但我不怕。”她朝他走近一步,轻声却倔强,“因为我知道,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在爬出深渊,我的身边有黄夕辞!”
她一把推开林修玊,踉跄着往前冲去。
“陈雯雯!!陈雯雯!!?”
她疯了似的穿梭在一间间空荡荡的房间中,心跳像是要冲破胸腔,喉咙干涩发痛,可她不敢停,不敢信。
她把所有门都推开,掀起每一个角落,却没有看到陈雯雯。
她忽然停下,脑中像是闪过一道电光。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林修玊,眼神凌厉,声音颤抖:“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把陈雯雯带去了镜面世界?”
林修玊却没急着回答,只是慢慢走近,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你过来,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喻清月瞪大眼睛,像是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定在原地,喉咙像被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
“你疯了。”她声音低哑,像是挤出来的。
林修玊还在逼近,目光沉沉:“清月,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以前看我的眼神我都记得,你心里有我。那你现在,亲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喻清月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一寸寸黯淡下去。
不是拒绝,也不是犹豫,而是彻底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林修玊,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修玊眸色一暗,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钉在墙上:“你果然还是不愿意……”
他低头,骤然贴上她的唇。
喻清月瞪大了眼,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在一个好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节点上,会是在绝望和质问之间,被强行夺走她珍藏多年的心意。
那不是吻,是玷污,是撕裂,是压垮她最后一丝幻想的重锤。
她没有挣扎,只是呆呆地站着,任眼泪一滴滴砸落在地,像是将这份长久以来的小心翼翼,彻底埋葬。
这个吻,带走了她所有的喜欢,也终结了她对林修玊全部的感情。
她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反抗。
那是一种被剥夺之后的沉静,一种失望将感情冷却后的麻木。
林修玊怔了怔,他读不懂这种目光。那目光像是落在了他身上,却又越过了他,仿佛她在看一个从来不曾真正认识的人,也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人。
那眼神太安静,却胜过任何一句指责。
像针扎似的钝痛刺进他胸口。
他恼了。
猛地甩开她的手,冷笑着退开一步。
“你果然不喜欢真正的我。”他的声音低哑,眼神阴冷,“我猜得没错,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
她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在微微颤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像雾一样轻,却一字一句直击要害。
“难道不是你从没把真正的自己,展现给我看么。”
林修玊听了这话,忽然像是听到了某种可笑的讽刺。他忽然仰起头,笑了出来。
笑声一开始只是喉咙里滚出的低哑,却在下一秒爆发成几近癫狂的狂笑。
“哈哈哈……所以呢?你说这话,是不是在暗示我?只要我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出来,你就会喜欢上我?”
他一步步靠近她,声音里带着病态的讥诮。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喻清月,你喜欢的是什么?是那个温柔有礼、永远克制的林修玊?是你脑子里自己拼凑出来的幻象?你只是拿我努力维持的温暖去照亮你生活的阴暗。”
“可我呢?我不正常,我有病,我的情绪失控、想法扭曲,我对你的一点喜欢都混着嫉妒、控制、幻想。我带你进来这个世界,也不完全为了救你,是为了让我自己痛快,我想看你哭,想看你崩溃,也想看你只能依靠我。”
他停住脚步,眼神猩红又疲惫,像是从长夜中挣脱的疯子,披着一身破碎的执念。
“你喜欢的,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一个懂分寸、有节制、不会伤害你的人……但我不是。我从头到尾就不是。”
他低头笑了一声,笑意像冰刀划破了喉咙。
“所以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只是用幻想爱我,而我也一直在配合你演。”
喻清月站在他对面,眼神终于重新聚焦。
她的泪不再流了,脸上也没有了悲伤,只有一种无比清醒的安静。
“那就别再演了。”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都别再浪费彼此的力气了。”
“你说得对,我曾经爱的是我的幻想。但现在,我终于醒了。”
空气瞬间凝滞,仿佛有无形的幕布缓缓落下,将两人隔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滴答,紧接着便是雨水坠落枝叶的声音,一点点密集,一点点清晰。
“下雨了,林修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他,眼中盛着将碎未碎的悲伤。
林修玊怔了怔,唇角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一句:
“嗯,是啊。你该走了。”
雨越下越大,砸在窗上,像千万条思绪砸进心湖,一点点把水搅混,把记忆翻涌。
他们曾一同走过的学校走廊,一起放学看过的日落,一起说过的每一句悄悄话,仿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一点一点地冲刷殆尽。
那一刻,回忆像被雨水稀释,记忆被浸泡褪色,最终碎成一地无法拾起的碎片。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合上眼,任雨声填满空荡的心。
而林修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模糊在灰白的雨雾里。
像看一场迟来的梦,终于醒了……却已无力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