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回来啦!”
刚走进大将军府,院子里的身影像小鸟一样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边晃边撒娇:“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皇帝表哥有没有答应接我进宫?”
“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
许定看着自己女儿娇俏可爱的小脸,连回三声,女儿的每一个提问都不落空。
许舒意松开爹爹的手臂,转头往院子里面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
许定望着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的身影,内心突然涌上来一股酸意。
养大的女儿要嫁人了,当的官还比他这个做爹的高,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能帮女儿出气。
许定抬手揉了揉眼,跟在女儿身后。
将军府主院,一位温柔的妇人坐在梳妆台前挑选首饰,她便是将军府的夫人,关览。
关览面色平静,眼角中不带有一丝细纹。
她随手摆弄着几支发簪,思绪却并未停留在上面,眼神深处带了些忧虑。
听到了门外欢乐的脚步声,扭过头去,看见女儿从将军府门口跑进来,门帘一挑,晃动的珠子便向身后的大将军脸上打去,许定微微一躲,便趁着珠帘晃动的缝隙穿进了内室。
“娘亲,皇帝表哥要接我入宫了!”许舒意欢喜雀跃坐在了关览身边的凳子上。
“嗯。”关览声音平淡,并不见欢喜之意。
她整理了一下许舒意俏皮的碎发,把手上的一个发钗插了上去。
许舒意并不觉得被敷衍,娘亲话少,性情平淡,她已经习惯了。
她乖乖地坐得板正,被娘亲摆弄头发,梳妆打扮,手上也不闲着,随手拨弄着梳妆台里的首饰。
许定坐着冷板凳,也不觉得被母女二人冷落了,看着女儿的小动作,心道,母女这点小习惯倒是同出一辙。
许舒意随意扒拉着镜台下面的小抽屉,不小心打开了一个夹层,几封书信掉在了地上。
许舒意看着自己闯了祸,立马弯腰伸手去捡,又好奇地问道:“娘,这是什么东西?”
关览把许舒意脑袋扶正,制裁了她的动作,随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头发快好了,别动。”
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许定眼神一跳,动作倒快,长腿一迈,两下便走到了梳妆台前,关览把脚收好,让出空间,许定胳膊一伸,便把那几张纸给收了起来。
许舒意原本并不十分在意,可是看她爹娘这一番配合,就是不想让她看,越发好奇了起来:“既然不重要,为什么爹他那么宝贝那几张纸?”
关览看许定把东西收好了,随口忽悠:“那是你爹写给我的情书。”
许定也跟着说:“写得太肉麻了,不敢给你看,怕你起鸡皮疙瘩。”
关览说:“给你爹留几分面子吧。”
许定心里称赞他的娘子实在是太机智了。
许舒意还是觉得不对劲,不过她没有窥探爹娘隐私的想法,再加上一心想着入宫的事情,也就没了兴趣。
关览手上动作加快,很快一个简洁利索的发型就弄好了。
关览背着女儿悄悄给许定一个眼神,暗示他把东西藏得严一点。
许定挤眉弄眼,用眼神向她保证绝对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找不到。
许舒意镜子里爹娘两个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感叹:“娘亲和爹爹感情还是这么好!将来我和皇帝表哥的感情肯定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许舒意在爹娘那里用过午饭,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室内,她的侍女挽月正为她收拾入宫东西,神情恍惚,闷闷不乐,眼神中带有忧伤。
“怎么了,我的好挽月,是谁欺负你了?”
许舒意伸出双手,一把把挽月的脸扭了过来,捧着她的脸,看看她有没有被欺负的痕迹。
许舒意是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就备受宠爱,在这府里呼风唤雨,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高人一等,在这府里没有人敢招惹。
挽月看着小姐正对着自己的那张关切的脸,心里越发难受,一团烟雾笼罩在她的眼眶里。
挽月闷闷的说:“没人欺负我。”
许舒意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挽月没有任何隐瞒:“小姐!你就要入宫了,我好舍不得你!”
挽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抱在小姐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许舒意感受到肩膀处的湿意,还有挽月的那一大把力气,勒得她都快呼吸不上来了,马上开口:“傻挽月,我入宫怎么会不带你呢,要是没有你,我在宫里就会被无聊死的。”许舒意手拍着挽月的背哄她。
挽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几岁时幸得将军府收留,成为将军府唯一小姐的玩伴,和小姐一同长大二人,情谊如同姐妹一般,非同寻常主仆。
挽月马上破涕为笑,抬起头顶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问:“真的吗?”
许舒意看她被哄好了,也不逗她:“当然是真的了,我还会骗你吗?”
挽月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看到小姐被自己泪水弄湿的衣服,脸上一红,心生愧疚。
“都是我不好,小姐快点换身衣服吧。”
“当然是你的不好,本小姐差点被你的泪水给淹死了。”
挽月从衣柜里抱了一套干净衣服,刚给小姐换好,就听到外面慌乱的脚步声,管家王叔奔到院子门口大声呼喊声:“陛下的圣旨要到了!快请小姐去前面接旨!”
挽月听了心头一紧,差点因为她的任性坏了小姐的大事!
许舒意面上浮出喜色,主仆二人急忙赶向前院接旨。
许舒意跪在爹娘身后,全府上下的人都跟着跪在主子们身后,前院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许舒意克制不住自己欢喜和激动的神情,悄悄地抬头看宣读圣旨的宫人,为首的居然是一位年长女官,身后左右两侧分别跟了一队宫女和一队太监。
女官开口宣读圣意,许舒意灵魂仿佛飘了起来,圣旨中说了许多许家女子德行甚佳、品貌兼具之言,许舒意觉得自己开心得仿佛漂浮在云朵中。
直到听到了结尾那句“封为美人”,许舒意一下从云朵掉落在泥巴里,不可置信地站起来。
“封为什么?”
女官正要把圣旨递到许大将军手里,许舒意却一把抢过。
许定同样面色阴沉:“舒意,不可无礼!”
许舒意置若罔闻,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难以置信,又在最后几个字上看了又看确定没有涂抹的痕迹,手上失去了力气,把圣旨随手丢开,转身跑走了。
许定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才没有当这个女官的面把圣旨摔到地上。
许定和关览心中同样不满,却只能忍着不愉,向女官赔罪。
许定顶着一张黑如木炭的脸僵硬地说说:“小女顽劣,过于激动,还望松烟姑姑见谅。”
“无妨。”
女官松烟面色平淡,看不出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今陛下身边最得用的人不是太监,而是一位女官,正是眼前这位叫松烟的女子。
松烟姑姑曾是当年柔妃身边的侍女,柔妃去后,先帝并没有让皇帝养在皇后或其他的嫔妃膝下,松烟一手带大了新帝,深受陛下器重和信任,是天子身边的近侍。
松烟并未在大将军府过多停留,宣读完圣旨就回宫去了。
送走了她们,许定和关览回到将军府的主院。
许定率先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夫人,你说小皇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觉得我们大将军府是什么可拿捏的软柿子吗?”
“老子当年随先帝骑马打仗的时候,他小子牙还没长齐呢!”
许定一边愤怒着说大逆不道的话,一边又把那几封信从袖子里给抖了出来。
关览眉头一跳,让他藏得严实点,他倒好直接塞在袖子里,也不怕接圣旨的时候从袖口掉出来。
关览一下按住了许定正要动作的手:“先冷静,女儿入宫已成事实,不如给他多备点金银傍身,将来在宫里就算不得喜爱,也不会被人刁难。”
“不行,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入宫找皇帝讨个说法!”
“不可,陛下指不定是因为在朝堂上被臣子胁迫,记恨心中,皇帝这般小心眼,这才连累了我们女儿,你这般过去,岂不是让皇帝更没面子。”
“那我去找太后为我们女儿撑腰!”
“不能去,太后再大也越不过皇帝去,且先看看,如果是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好,如果不好,那就再做打算。”关览面上的温柔全部收敛起来,冷得让人害怕。
关览从许定手里拿出那几封信,夫妻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许将军府上陷入了忧愁与愤怒,却有别处为此感到开心,刘将军听说许大将军的女儿只是被封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在自己的宅邸里笑的开了花。
许舒意洒泪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挽月在背后追:“小姐!慢点,等等我!”
挽月气喘吁吁地跑到许舒意的屋内,怕小姐哭花了小脸,就拿了帕子给小姐擦眼泪。
许舒意一把抱住挽月的后背,一声不吭,埋在她的肩膀处哭泣。
挽月绞尽脑汁的搜罗语言安慰小姐,最终灵机一动:“小姐别伤心了,说不定这不是陛下的本意呢?”
许舒意无精打采地问:“那会是谁的意思?”
许舒意简单盘算了一下,皇宫里能插手的只有三个人,太后、皇后和皇上。
太后是她的亲姑母,从小就对她很好,自然不会亏待她。
皇帝表哥是她心中最完美的人,所以……
“是皇后!”
“一定是皇后!”
主仆二人声音同时响起,一致觉得这肯定是皇后的阴谋。
许舒意说:“皇帝表哥一定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为什么不开选秀,却偏偏只要我一个人入宫呢,一定想时常见到我,皇后这是在嫉妒陛下对我的特殊!”
许舒意经常去入宫陪伴太后,对后宫的事情并非完全不懂。
“昨天是初一,皇帝表哥肯定住在了皇后的宫里,皇后给皇帝一准吹了枕边风!”
许舒意恢复了精神又有了斗志,擦了擦眼泪,和挽月分析后宫大局。
挽月拿了笔墨纸砚在纸上涂写画画,在纸的最上面画了一个头戴凤冠的火柴人。
“皇后,小姐入宫的头号大敌,出身一般却能爬到后位,此人心机深沉,并非善类。”
“哼,区区落魄小官之女,我可是当朝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她拿什么和我比,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从手里顺走毛笔,把“皇后”的凤冠涂黑,在火柴人的脖子上画了一道横线。
心里顿时痛快许多。
挽月把毛笔从小姐手里抽走,又在第一个火柴人下面又画了一个头戴花朵的火柴人。
“贵妃,小姐入宫的二号敌人,能歌善舞,深受皇帝喜爱。”
“贵妃,不过是教坊司出身的舞姬,一定是靠了投机取巧的手段迷惑了皇帝,怎么能和我比,我姑母可是当朝太后!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把笔从挽月那里抢去,把“贵妃”头顶的那朵花涂黑,再在脖子上画了一条两头向上的弧线。
挽月再次从许舒意手中取走毛笔,在第二个火柴人下面画了一个持剑的火柴人。
“淑妃,小姐的第三号敌人,爱好习武弄剑,在后宫中独树一帜。”
“不过是我爹手下败将的女儿,还是庶女,我可是堂堂嫡女!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接过挽月递过来的毛笔,在“淑妃”身边画了一圈对准她的小剑,又在身体的中间来了一条横线一剑穿心。
挽月又在火柴人下面画了几个火柴人,都许舒意被一一涂黑,最后二人异口同声:
“打入冷宫!”
许舒意和挽月相互对视,看到对方手上和脸上染到的墨水,指着对方的鼻子哈哈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