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杳杳愤愤剜他一眼,顶着两个小辫子出门坐在马车上。
旁人都知道二少爷和小姐有话要说自然不去凑热闹,姚淮序也没听墙角的爱好。
乔青松后上马车,看见自家三妹妹已经吃上了核桃糕,伸手给她拂去嘴角碎渣。
“府上出了什么事?”乔杳杳嘴里嚼着核桃糕随意问道。
乔青松收起了在外面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严肃,“陛下和草原定下姻亲让一位公主嫁去草原,定下了五年边界互不骚扰的约定。”
“这和乔家有什么关系?”
乔青松叹口气,“关系大了,盛京派一位方大人送亲,路过咱们北郡,带来了圣旨。”
“圣旨?!”
乔青松连忙捂住自己妹妹的嘴,示意她小声点,乔杳杳扒下哥哥的手,低声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写夸赞的俗文,还有,陛下派方大人查看父亲功绩,说将来封侯拜相有个凭借。”
乔杳杳蹙眉,“封侯拜相若是能父亲早就封了侯爷,还用等到现在?盛京……这是要查乔家的?可乔家行得正坐得直又什么可查?自祖父以来乔家世代忠勇,阿姐更是入了军营,有什么好查的?”
“自是不怕,可他一来不少底下的官员攀附,都想给父亲添麻烦,自己捞点好处。那位和亲的公主还说,要在北郡呆两天,出了北郡便一路向北再也看不见故国风光了。我看这方大人不是查功绩,是来听风声来的,盛京忌惮北郡放在了明面上,哪天父亲一个不留神便合了他们的意。”
乔杳杳拍软垫,“荒唐!”
“好了,君臣之间本就这样,更何况乔家驻守的北郡更是关中重要关隘,盛京的算盘打得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巴不得换个更顺心顺意的人。
昨儿就听说庄子上出了人命,母亲和父亲本想把你接回去亲自处理,但那两位恰巧来了,母亲便称你在庄子上养病。
庄子上那位身份也特殊,你俩就在庄子上呆些时日等风头过去再说吧。乔府上下忙着对付盛京那两位就够头疼,阿姐在军营里更是艰难,本就是女子争议多,现下又起了议论。庄子上这事我本来说留下来帮你,但父亲那边也缺个帮手,元娘,这次真要你一个人了。”
“哥哥好瞧不起元娘,你可忘了我是谁了?”
乔青松被妹妹这副模样逗笑,“没忘,你可是全北郡最让人头疼的女娘。”
“哥哥!”
乔青松笑,“好了,你照顾好自己,我真要走了。别再闹出其他的事情,若实在不行也别勉强,往家里送个信。这核桃酥你带回去给苏小姐也尝一尝。还有,这事情了了母亲就要你回去。”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安危着想,而且你是女儿家,在府上呆着不好吗?”
乔杳杳又问,“女儿家就要呆在家里吗?我不回去。”
“可能不行。”
乔杳杳不高兴,“为什么?那阿姐就可以在军营我就不能管庄子?”
乔青松理所当然道,“那是阿姐有本事,自己争来的,你想要自由得凭自己本事换。”
……
乔杳杳领着核桃酥下车,转身回院子叫来于伯吩咐道,
“于伯,你带着帕子去城内布庄问问是哪家的料子,一般什么人买,再打听打听春娘去城内的频率怎样,有没有交好的男子之类。去的时候叫上李嬷嬷,她对于针脚熟悉,能帮上忙。”
于伯诶了一声,乔杳杳把食盒放在石桌子上,“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姚淮序从摇椅上睁开眼睛下意识望向正屋,谁又惹了乔三小姐?
乔杳杳烦的时候喜欢过账,她要将庄子管的有条不紊还要盈利,叫母亲和父亲看看她的本事,她才不要呆在家里做被安排的那个。
她有自己的本事,她要能掌控自己做什么的自由,这庄子她肯定能管好!
如今果园开始结桃子了,茶楼早早预订下桃子果脯和糖渍果子,这已经能发展成为田庄上的一个长期生意。
蚕宝宝们已经结好丝,佃户们这两日忙着张罗抽丝,春娘的死大家虽然唏嘘、惋惜,但日子照样得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过两天没什么风声也就淡忘了。
三百亩田地上小麦已经种完,养鸡场养得鸡全部都可以下蛋了,每日下的鸡蛋好几箩筐,日日都挑清晨卖给青园,但青园近来有些压价的意思,可乔杳杳又抽不开身,于伯这两日也忙,暂且等一等,处理完春娘的事再好好找青园谈,青园是哪家的来着?
程家?还是李家?唔,好像是费家费老七的,费老七这个坏心眼的,算了,要是他家的那就先放放。
“小姐,我进来了啊。”沉月敲门。
“进。”
乔杳杳看着沉月挎着一箩筐剪刀黄纸进了屋子。
“拿这些做什么?”
“今个儿是清明,小姐忘了?”
乔杳杳一噎,这两日过的乱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她动了动身子去看院里的那人,也没吃核桃酥就躺在摇椅上,
乔杳杳看了一眼天气,阴天,晒什么太阳。
“阿序姐姐,你进来嘛。”
姚淮序起身,犹豫一瞬拎着食盒进了屋子,一进来就看到书案对面窗户底下的侧榻,不大却做工精巧,他睡也还可以。
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乔杳杳放下手里的红珠算盘拆开食盒拿出一块儿核桃酥自己吃起来,往前推了推示意姚淮序也吃,
姚淮序在少女殷切目光下拿起一块,轻咬,没咬动,口感吃起来倒是适合磨牙,满嘴核桃香味。
姚淮序刚才出去见了桃肆,日夜兼程往返两地让桃肆肉眼可见的疲倦,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嘉德三十八年草原进犯盛州里面有皇叔的手笔,皇爷爷派出的暗探发现了一张未烧干净的旧纸,廖廖几笔却将沈、乔两家和锦州牵扯在一起。
“乔沈两家事了,别忘承诺,助我一臂之力。”
乔沈两家是什么事?承诺又是什么承诺?这个“我”是皇叔的话这封信又是给谁写的?
姚淮序心知,这将牵扯出一桩陈年大案。他脑子里还回旋着桃肆转达的那句“还请殿下留在北郡查明”措不及防听见乔杳杳的声音。
“李嬷嬷和于伯去了城内今日是回不来了,就我和沉月剪不完这黄纸,今日清明,剪不完可不成的,晚上还要用。春娘今日下葬,若是行动今日时机最好,也要用的。”
姚淮序脑子里那根筋突然跳动一下,真要扮鬼魂?乔杳杳的哥哥乔青松出这么一个主意,也是没脑子吗?难怪两人是兄妹。乔家想来疼爱乔三,怎么不见派人来?
今日……今日是清明……
映照今日节气一般,天色变得更加暗沉,要下雨了似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传说每年上元佳节和清明时分,人间和鬼界会开通一条路,在世的人给不在世的人烧纸钱可以顺着这条路送到那人手里,在阴曹地府、忘川河边便能好过些。
姚淮序点点头,拿起剪刀和黄纸照着沉月手里的纸钱样子一点点剪,乔杳杳时不时偷看两眼。
院子里起风了。
果园的桃花落满地,院子里的梨树新发蕊。
“小姐,凶手真的会来吗?”沉月把火折子递给乔杳杳,乔杳杳把黄纸点着,道,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啊?那咱们来河边干什么?”沉月一脸沮丧。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往河边赶,小姐更是拿了一身白色宽大衣袍,沉月知道那是扮鬼用的,不过凶手不来怎么办?
“沉月,去盯着点,别让人过来。”
“是,小姐。”
沉月起身把黄纸都放在乔杳杳身边,起身走远些四周察看,以往有什么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今日清明大家都在家户门口烧纸送逝人,谁会来呢?
乔杳杳边烧黄纸便道,
“往年都是在祠堂里祭拜,今年出了意外元娘就在这里祭奠各位老祖宗。老祖宗们收到了元娘的黄纸可要保佑乔家年年顺遂,乔家人平平安安。尤其是要保佑元娘的小庄子赚的盆满钵满,不用去读书不用嫁人”
姚淮序站在一旁看着,心想,这是个小财迷。
“今年还有一位朋友陪着我祭奠各位老祖宗,还请各位老祖宗也保佑她平平安安,万事胜意……”
乔杳杳絮絮叨叨地说着,火光映着她的面庞,颇有架势,姚淮序盯着火堆,心思早就飘到了几百里外。
“阿序姐姐,还有些黄纸你烧了吧,我去看看沉月。”
乔杳杳作揖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姚淮序本就是站着,身量比她高些稍稍一低头就看见乔杳杳有些蓬的头发,眼睫长长,一颤一颤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明亮。
他点点头,蹲下去就着火堆往里扔黄纸,他要像乔杳杳一样说些什么嘛?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下意识扭头回去看乔杳杳,她早就站在沉月身边离他有些距离了,这是,留给他的吗?
姚淮序笑了,浑身放松下来,把黄纸一张一张递进火堆里,好多天没说话一时间张口竟然没说出来,他停了一下,小声道,
“父亲,母亲,还有舅舅、舅母,今日我借花献佛给你们送些……黄纸,再厚着脸皮跟你们讨些好处。
凶手皇爷爷和我一定会抓住严厉惩治,以抚慰你们的在天之灵,皇爷爷治国理政辛苦,还请你们保佑他身体康健,锦州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
“这些时日我借助在乔家的庄子上,乔家三娘是个好人,虽然骄纵蛮横些不过心地善良又聪明能干,希望你们也保佑她顺遂如此一来我心安些,不管日后查出来,一码归一码,平白欠了她乔家的人情相信你们也过意不去。
还请你们多多保佑阿序,早日为你们平反,真相大白。”
既然她心里为苏清序许了愿,那苏清序也合该让先人照料着她些,姚淮序就是这么想的,如此一来,方才公平。
况且他的先人们,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信守承诺之人。
“阿序姐姐,快走!”
乔杳杳刻意压着嗓音喊他,牵着他的手就往河上游跑,跑到林子旁边,从沉月的包袱里掏出宽大的衣袍套在自己身上,姚淮序发髻微乱看着她把自己的钗子花戎一股脑全卸下来扔进自己手里。
“来人了,我这样行吗?”
乔杳杳把头发全批下来,白色衣袍宽大,夜风一吹更是猎猎作响。
姚淮序赞同的点点头。
乔杳杳又伸手去摘姚淮序的发饰,帮他把头发散开,姚淮序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要拆他的,瞥见旁边还有一件白袍子瞬间了然,配合着着她把头发全散下来。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弄清楚皇叔和谁有交易,乔沈两家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最好的契机便是乔家,瞌睡了就有枕头来,从乔元娘入手好了。
今晚没月亮,可乔杳杳的眼睛是亮的
“姐姐,你很漂亮。”
姚淮序嘴角上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乔杳杳的嘴巴里说出来一句冰冷的话,
“所以你去引诱李从方吧。”
话说完她就往来时方向小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双手下垂恍恍荡荡“飘”过去,远远一看真有些鬼魂的样子。
姚淮序嘴角抽搐,乔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好玩儿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