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初晴,到处都是泥土的芳香,李嬷嬷和于伯从城内回来,乔杳杳仰躺在摇椅里,初晴露水重,身上搭着一件毯子。
姚淮序坐在窗户边侧榻上看书,一抬头就能将院中景象收入眼中。
“小姐怎么在外面躺着?清明前后冷两天,日子降温,沉月怎么由着小姐性子躺在院子里?”李嬷嬷放下手里东西就去催乔杳杳起身,姚淮序耳朵竖着。
乔杳杳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嬷嬷,我就躺一会儿。”
沉月嘴巴一张一合给李嬷嬷比划,“心情不好。”
李嬷嬷在摇椅旁边坐下,把毯子给乔杳杳掩严实,“昨个儿下雨,把小姐淋着了?厌撅撅的没精气神,欸,苏小姐怎么样了?”
“好着呢~”乔杳杳阴阳怪气道。
沉月正经回答道,“苏小姐在屋里给小姐写字帖。”
乔杳杳翻身,不爱听,没良心的东西!
于伯把物什安置妥当,隔三两步距离弯身行礼,道,“小姐,打听了一圈儿,郡内的布庄有不少家都有这种布料,买家多一时间也查不出来,也不曾听说春娘和谁交好。”
“嗯……辛苦于伯。”
乔杳杳眼睛还是闭着,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于伯和李嬷嬷一噎,互相对视,谁也不知道乔杳杳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把沉月拉到侧屋询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沉月从头到尾讲一遍,李嬷嬷也摸不着头脑,按说昨天知道凶手可能是李从方应该高兴啊,怎么忧愁起来?
乔杳杳脑子里计较,李从方大概率就是凶手,是他推春娘下河并且伤了春娘吗?如果是,他和春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说李从方想和春娘定亲但是李从方为人浪荡刘家没同意,既然如此刘家夫妇想来是在乎女儿的,怎么这次遇害却不吱声?
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吗?院子里的手帕几乎可以断定是李从方的,那刘春娘埋在院子里是想表明凶手吗?
设想,如果是涉及女儿家清白,李家提亲失败,李从方萌生恶意强迫刘春娘,刘春娘不愿他便伤人一把把春娘推进河里,那春娘是什么时候埋的帕子?难道不止一次?
如果不止一次那刘家夫妇应当知道,可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否则怎么会轻易让人挖花圃?可若是不知道明显看着春娘死有蹊跷,为什么隐而不说、不为之讨回公道?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什么难言之隐?清白?不,他们似乎不知道春娘和李从方的事情,
可……真的不知道吗?
是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吗?不,他们若是知道是李家可能心有余悸觉得自己没办法给他们撑腰,倒也说得过去,他们应当是不知道,那既然知道是李家春娘便不用再埋帕子,
这只能说明刘家夫妇不知道。
所以刘家夫妇到底隐瞒着什么?
春娘如果想让人查埋帕子无可厚非,刘氏夫妇给花圃翻修自然而然就能看见,让刘氏夫妇一看就明白这背后之人便是这帕子主人,可若是想让父母知晓为何不直接说?因为对方是庄子上主管家怕连累父母吗?既如此又为什么埋帕子?
乔杳杳想着想着不自觉蹙起眉头,干脆脱掉鞋窝在摇椅里,很没规矩,可这院子里又没有外人,无所谓了。
她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想不出头绪,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起起伏伏、若隐若现的山峦,
云山乱,晓山青,可云山已乱,她却不得山青。
要弄明白春娘为什么不愿意让刘氏夫妇知道但是仍要埋帕子的原因,还有清楚刘氏夫妇到底隐瞒了她们什么才不愿意给春娘鸣冤鼓。
想的出神没察觉身后有人接近,姚淮序弹她脑门,把人从走神中拉回来。
乔杳杳只不轻不重瞥他,姚淮序含笑挑眉,今日倒是好说话没吵着闹着弹回来。
他把红珠算盘递给她,乔杳杳不接,目光随着眼睑往上抬,落在那张观音像的面上。
说话毫不客气,“大骗子出来做什么?百八十张字帖写好打算累死我了?”她直视,眼里充满挑衅,
“你尽管写,我,乔元娘,一个,都不描——”
姚淮序就笑,合着还生气呢,又想起昨天晚上手指的触感,盈盈不堪一握,娇软纤细是楚腰,面上烧起来,不自在摸摸鼻子连忙掏出写好的纸,“我教你算数。”
乔杳杳当即忘本,惊喜起身狗腿似的请姚淮序坐在自己摇椅上,半拖着鞋坐在对面,“那我们开始吧!”
纸上写道,“你看账本,举一个例子,如果说……”
乔杳杳看的仔细,可皇宫里教书的先生的珍藏可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参透的,加上姚淮序有意断断续续的教,一柱香下来乔杳杳只懂了入门基础。
“果真不好学。”
姚淮序心想,好学我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可就白费了。
想归想,他拿出另一张写好的纸,“没关系,来日方长,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简直是完美理由,乔杳杳没学会之前肯定会把自己留在身边。
两个人歇了下来,乔杳杳看着院角的梨树心里又开始嘀咕,
庄子的蚕丝卖给往年的买家就行,价格给的合适。其他的……现在没功夫去谈鸡蛋的定价,虽然费老七压着但尚在盈余。
目前已经知道李从方是凶手,可她单凭帕子又没法证明李从方就是凶手,那帕子随处可见,怎么说都行。
隔岸观火,看不真切,帮不上忙。她找不到那条通往对岸的路,没有思绪,陷入了僵局。
突然有些烦,连她是乔家三小姐都不能避免。
姚淮序又写了两张纸,第一张,“我想去城内看看。”
第二张,“什么时候去?”
乔杳杳拿着纸若有所思道,“得等春娘的事情结束以后,现在郡内有贵人,人多又乱,过了这两日我带姐姐亲自去逛。”
说起这个她可是信手捏来,“北郡的绸缎铺子,南市胭脂玉石,除此之外犄角旮旯的地道小吃、名楼美酒,但凡北郡有的就没有我不熟悉不知道的!”
贵人?他倒是听桃肆说了,盛州远嫁草原的公主行至北郡便停了,说不舍故乡。也不知道桃肆现在在北郡城里有没有找好落脚处,他得加快速度。
姚淮序看着眼前人手舞足蹈,嘴角上扬,另一只手打开锦盒,里面是乔杳杳从李从方身上扒下来的帕子,同春娘埋的那条配色针脚一模一样。
乔杳杳还在乐,顺手拿起对着阳光来回摆弄反复观看,猛地站起身,“阿序姐姐!”
姚淮序示意她看另一个盒子里的一条,果不其然,两处都有。
乔杳杳一刻也耽搁不下,“沉月!沉月!备马车!”
她踢踏着鞋往屋里跑,刚跨过门槛又折返回来,手扶在门框上,殷切问道,“阿序姐姐,刘家呢?刘家有事情瞒咱们。”
姚淮序早就把写好的纸条给她看,
“且找且看且等,乔元娘,细心些。”
乔杳杳被说也不恼,乐呵呵回屋换衣服,春寒料峭,胡乱打了一个喷嚏又笑。
沉月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有眉目了吧。”
李嬷嬷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小姐这是高兴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姚淮序身上,姚淮序早就敛了笑容,可嘴角笑意却压不住,春光明媚,爬上观音般的美人面庞,李嬷嬷晃神,后也笑,
她刚竟然把对方看作男子,可跟小姐同吃同住又怎么可能是男子,不过苏小姐确实身量长的快,一开始只比小姐高一点,现在又高一点,怎么她家小姐就不长个子了呢?
李管事用过早膳,他只是一个管事不过两进院子,不算两个小仆竟也用着三四个嬷嬷丫鬟,好不奢侈。
李从方哆哆嗦嗦走到正堂,噗通一声跪在李管事身旁,抱住他的腿。
“爹!爹!你救救儿子!昨日昨日我在河边碰到了刘春娘。”
李管事一脚踢开李从方,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平日里不着规矩闯下如此大祸你还有脸来找我?!”
李夫人在旁规劝,顺着李管事的气性,“老爷别生气,方儿不过一时糊涂气不过,那刘家怎么敢退咱家的亲?一群目光短浅的鼠辈!”
她朝瘫坐在地上的李从方问,“不过那刘春娘都死了,你又哪里看见?三更夜里看不清也是常有的事,你怕不是遇上……”
李夫人是个聪明的,她没将话说完李管事已经明白,怕不是遇上谁装神弄鬼了吧。他又怒又气,连踢李从方两脚,“彻夜不归,你去河边做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李夫人边拉架边问道,“可丢了什么?”
李从方从河边醒来已经是今日黎明,又冷又饿,又惊又恐,连忙回府换了衣服就来找父亲,他怎么知道丢了什么?
李夫人恨铁不成钢,突然问道,“你那帕子可还有?”
李从方本想点点头可刚才换衣服确实是没有,他整个人慌乱起来,“没……没有了母亲。”
李管事大怒,把茶杯摔在地上,骂道,“你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接着又指责李夫人,“都是你学盛京风气,好好地在帕子上绣什么小字?一个两个气死我好了!”
李夫人不像李从方那么颓丧,面如灰色,她安抚两人道,“那字绣的隐蔽,不对着光看发现不了,再说了谁会拿帕子对着光看?”
“老爷!”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来,递给李管事一封信,上面写着,“李管事,亲启。”
“何人送来的?”
小厮摇摇头,“这信放在门缝处,只有信不见人。”
李管事拆开,一看,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