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崔明义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免与寒双面对面。

“我说了，你会让我来吗？”寒双气鼓鼓地仰视比他高大半个头的男人，挡在对方身前，咄咄逼人道，“为什么一个星期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难道又把我给忘了？”

崔明义眼神躲闪，但语言上没有敷衍寒双：“没有，我只是问心有愧。”

他暗暗观察寒双的额头，见它差不多恢复到了光洁白净的模样，负罪感稍微减轻了些。

“既然问心有愧，那就顺着我的心意来弥补过失吧，”寒双收起尖刺冲崔明义勾唇一笑，把行李箱推到他跟前扬了扬下巴，“帮我拿上楼。”

崔明义没有动，只静静地凝视着寒双，眼神温柔中带着点哀伤。今晚的月亮圆如玉盘，朦胧的月光笼罩着他，在直挺的鼻梁和卷翘的眼睫上刷上一层柔和的银光。

他变成了一位神力尽失的神明，无力再回应信徒的期盼。

“你真的不生气吗？”

“什么？”

“我那样对了你……要知道，当时你差一点就会撞到眼睛。”如果真发展到那一步，崔明义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寒双把行李箱的拉杆强行塞进他的手里，笑着叹气道：“唉，你那么聪明，怎么这么死脑筋。我如果生气了，伤心了，或者被你吓到了，为什么要强颜欢笑？”

啊，没错，寒双是一个很坦率赤诚的人，爱憎分明，不会刻意隐藏情绪让别人去猜。这和他很不一样。

“别自责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寒双趁他双手不得空，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这段时间，我也找朋友学习了很多关于应对顺行性失忆的方法，有信心下一次能做得好。前提是你要愿意相信我——你还要躲着我吗？”

不，不会，当然不会了。崔明义并非懦弱胆怯之辈，只要寒双坚定明确地表示会站在他这一边，那他就绝对不会再放手。

这天晚上他比以往都更加情动。龙涎香带着满腔爱意如海潮般奔涌向沙滩，比那日的暴雨还要猛烈，浇灌一朵朵盛放的花朵。

撞到额头都没有掉眼泪的寒双这次却眼泪汪汪的，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攀附着崔明义的后背肩膀。

崔明义就这样和寒双展开了全新的同居生活。为了让两人交通方便，崔明义特意重新租了间位于大学和研究所之间的公寓。

现在，他的身边除了冷冰冰的机器人和电子设备，还有一个温暖的寒双会来帮他唤醒记忆。

寒双在他的生活环境里打下各种印记，用以提醒崔明义自己的存在。比如家里随处可见寒双手写的便签纸，它们可能会出现在冰箱上：【明义，我们预订了每天送货上门的蔬菜和牛奶，不用再下单新的了】

出现在公文包中：【今天的学术会议讨论的议题是如何结合外星能源合理开发信息素资源，你的讲稿在电脑的第二个文件夹里】

或者出现在衣柜上：【你穿不上的小一号的衣服是我的——by寒双】

咳，还有可能出现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看见安全套和润滑液不要慌张，你没有和别人胡来，只是有了稳定的交往对象。想知道他是谁的话，就四处找找线索吧（爱心）】

除了这些，寒双还热衷于给崔明义拍照。用他的话说，相片也是记录生活的重要方式，崔明义有如此标志的一张脸，不多拍点保存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寒双在客厅里装了面照片墙，在上面贴满了二人的合照与单人照。其中崔明义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他们在调香室拍下的瞬间。

当时崔明义调出了和自己平日里的信息素味道很接近的香水，把它喷在手腕上。寒双靠过来捧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细细嗅闻，而他正偏头微笑着注视寒双。

alpha和omega可以靠信息素标记彼此达成终身誓约，beta和他们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但崔明义从来不相信信息素能影响人的思想情感——有身体契约的alpha和omega中有不少人关系混乱，可见不论是临时标记还是长效标记都约束不了人的行为。

在崔明义生日那天，寒双送上了一枚戒指，上面刻着朵勿忘草。勿忘我成了他们二人关系的某种象征。

“不许忘记我，看见它就要想起我，”寒双给他看贴着创可贴的手指，语调轻松，“我雕刻的时候太用力，把手给切了。哈哈，要是留疤的话，我相当于有了枚特别的戒指。”

单纯的傻瓜。崔明义拉过这只手，轻轻吹了吹——唉，爱情是不是像流感一样会传染，否则他怎么也会做出这种傻里傻气的行为来呢？

在遇见寒双之前，崔明义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对“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这种话嗤之以鼻。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确实在一天天变好，就算病情发作也不会再感到烦躁恐惧。

很多时候，寒双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等他自己慢慢调整过来，然后给他一个拥抱。有寒双陪伴在身边，崔明义觉得失忆症发作时的窘态也不那么难堪了，甚至还是些值得回忆的甜蜜日常。

不过，也有非常丢脸的时刻。最尴尬的莫过于有一次，他正在和寒双共赴巫山，忽然脑子抽疼，紧接着便大脑一阵空白。

“呃……”看着身下夹着自己的男子，崔明义眼底一片混乱。他在哪，这是谁，他们在干什么？

寒双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崔明义此刻恐怕脑子乱成了一摊浆糊。于是寒双牵过他的两只手十指紧扣，把他推倒在床上，换自己做主导方。

“没事的，明义，”寒双吻他唇线分明形状性感的唇，湿漉漉水液的一路往下延伸至胸肌，“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会伤害你。”

确实，这双美丽的眼睛是那么热烈真诚，让他甘愿溺毙在它主人的温柔乡中。

有时，崔明义会在早上起床那会儿记忆模糊。他根据肌肉记忆熟练地摸出手机，把闪盘插进去读取日记。

【早上好，你又开启了新的一天。你身边是不是睡了个beta？不要疑惑，他是你最爱的人。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他右眼角那是不是有一粒小痣？】

崔明义向身旁看去，果然在那快缩进被子里的半张脸上看见了泪痣。于是他会心一笑，继续阅读日记：

【看见了吗？他的眼睛很漂亮，你非常喜欢。请不要忘记亲一亲这双眼睛，但别吵醒他。】

崔明义依言附身在寒双的右眼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寒双被弄得发痒，眼皮轻颤，嗓子里发出一声迷糊的咕哝，又往崔明义身边挪了挪。

【你手上戴着的戒指很好看吧，是他送给你的。你也在偷偷准备礼物要送给他，至于是什么，那就需要你自己去回忆了。】

崔明义欣赏了会儿无名指上的戒指，轻手轻脚地起床，一边洗漱一边往前翻看日记，脸上不自觉地带上幸福的微笑。

【在房间里转转，你还会有新的收获。——便利贴和照片墙。有时间的话可以慢慢看。】

【你的眼光果然没有出错，寒双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研究所。下个月你们要一起到CD-α星考察，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你很期待。】

【你们已经同居了快两年，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现在，你想向他求婚，让这样的时光无限延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