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睿眼前黑了黑,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他发现祝婴宁有一种不闯祸则已,一闯祸就一鸣惊人的能力。别人是偷东西,她是偷人,别人是金屋藏娇,她是破屋藏同学,把一个大活人偷家里来,她到底想干嘛?
“你觉得这样周丽就能回去上学了?难道你要把她藏在这一辈子?”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不是。”说到这,她显得有些沮丧,看了看身后畏畏缩缩的周丽,“我打算把她藏到她堂姐离开。等她堂姐走了,没人带她进城,到时候再去劝劝周丽她爸爸,也许能有转机,不然现在周丽要是回家,她父母肯定打也要把她打出山里。她堂姐在城里有工作,没法在山里待太久,我估计藏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说完郑重其事地交代他,“要是有人问起,尤其是周丽爸妈问起来,你就说你没看到过周丽,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许思睿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绕过周丽走进了屋里,“我觉得比起劝我,你更应该劝劝工作人员,还有你妈。”
“我已经交代过摄制组了,我阿妈去别人家串门还没回来,等她回来了我会说的。”
“行吧,那随你了,反正这是你家不是我家。”他走到书桌旁,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本就狭小的屋子多了个周丽,显得更加逼仄了。许思睿不习惯和她待在一起,为了避免独处,他干脆走到外面帮祝婴宁洗菜择菜备菜。
晚饭准备好的时候,刘桂芳姗姗来迟,看到周丽,她面露疑惑:“我刚刚去串门听说周丽这娃跟堂姐走了哇,怎么在我们家?”
祝婴宁只好拉着她给她解释。
“你疯了呀宁宁!周丽爸找上门怎么办?你要我们家像之前祝娟那事一样,被别人家家属找上门啊?”刘桂芳拿余光觑看周丽,手掌掩着嘴唇,在祝婴宁耳边低声埋怨。
她声音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周丽屈膝坐在席子上,闻言脸色涨红,露出一种羞窘难堪,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身下的竹席。
而许思睿惊讶地发现祝婴宁在这种事情上态度还挺硬的,或者应当用倔形容,她板起脸同刘桂芳叽里呱啦讲了通大道理,什么“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听得许思睿额上两滴汗。他觉得刘桂芳根本不是被她那些大道理说动的,而纯粹是被她唠叨晕了,再加上祝婴宁身上自带的那股倔了吧唧的硬邦邦的气势,这才稀里糊涂点头应允。想到之前的羽绒服事件,她可能也是用这种方式说动刘桂芳道歉的,许思睿就哭笑不得。看来不止他一个人饱受她唐僧念经的残害。
吃完晚饭,刘桂芳去干活,祝婴宁想留下来陪陪周丽,避免她尴尬,所以破天荒没去做家务,而是坐在席子上和周丽相顾无言。
在一阵漫长的冷场后,周丽先受不了了,主动打破沉默道:“我们玩点东西吧。”
“玩什么?”她问。
“扑克牌?”
“好啊。”
她从角落里翻出一副扑克牌,看向书桌旁的许思睿,“一起吗?”
许思睿晚上基本没事做,闻言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在祝婴宁旁边坐了下来。
他们玩的是最基础的斗地主,许思睿有一种刻板印象,他觉得祝婴宁这人板板正正,玩牌应该不太灵活。然而事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第一局她叫了地主,他和周丽当农民,还没等他把手里的牌理顺,她就丢了一串飞机,一串顺子,莫名其妙就赢了。
“……等等,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你这局运气太好了。”他立刻把牌抢过来,“我来洗牌。”
洗完重新发牌,她又叫了地主,他和周丽又是农民,下了几个回合后,许思睿正仔细斟酌着下什么牌能赢她,她就丢了一个炸弹,然后华丽丽地又赢了。
“我日。”许思睿好胜心都□□上来了,把牌丢给周丽,“你来洗。”他就不信自己今晚手气还能烂到底了。
周丽洗完重新发牌,许思睿拿起来一看,眉毛一挑,得瑟一笑。他这局手气好,直接叫了地主,轮到祝婴宁和周丽当农民。这局较为胶着,下到后半局,他托着下颌,仔细回想刚刚下过的所有牌,小心翼翼丢了一个对子过去,结果祝婴宁一顿操作猛如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游戏结束,他又输了。
“……”
许思睿迄今为止的人生还没经历过三连败——虽然只是扑克牌上的三连败,但他同样难以接受。
第四局开始的时候,祝婴宁又叫了地主,周丽低头整理自己的牌时,不经意间抬眸一看,发现对面的许思睿以伸懒腰为由头,不动声色地把身体朝后斜了斜,手臂撑在身后的竹席上,上身后倾,微微侧目偷窥着身旁祝婴宁的牌。
周丽简直目瞪口呆。
这人谁啊?小学生吗?
她对许思睿的印象一直是又拽又高冷的大帅哥,因为他在班里从来不和任何人搭话,课间也总是独来独往。没来祝婴宁家之前,她对许思睿朦朦胧胧抱有一种人对高冷帅哥普遍容易抱有的羞涩好感,听到祝婴宁要把她带回家里,还在心里悄悄激动了一下,期待和他同居会是一场罗曼蒂克邂逅。
发现自己的偷窥行径被周丽察觉,许思睿一点儿不带慌的,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眯眼无声朝她比了个“嘘——”。他眼睛长得非常靓,桃花眼,眯眼时眼裂狭长,像只懒洋洋的狐狸,再加上唇红齿白,冷白手指压在唇上,将唇肉压得微微内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周丽被他电了一下,心脏乱飞。
可她还是想说……这人谁啊?小学生吗?!
被偷窥的祝婴宁无知无觉,只感到这局打得前所未有的吃力。
直到许思睿胆大包天,越凑越近,鼻息都喷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才猛然回头,瞪大眼睛,大喊:“许思睿,你干嘛呀!?你一直在偷看我的牌?”
“没有啊。”他把脸朝后仰了仰,避开她穿透耳膜的尖叫,表情泰然自若,“你把牌拿得这么开,不就是勾|引人看么?我是光明正大在看。”
“你这是卑鄙小人的行径!”她把牌面朝自己的方向,一脸防贼的表情,“你严重妨碍了游戏的公正性,我鄙视你。”
许思睿点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卑鄙小人。”说完伸出修长手指,拢住她手里的牌,手指发力,勾唇一笑,“拿来吧你。”
“许思睿——!”祝婴宁气得不行,没想到他这么厚颜无耻,尖叫一声,朝他扑了过去。
然后周丽就握着牌,弱小无助地看着面前这两人在她跟前打起来了……
说打起来不太准确,应该是祝婴宁压着许思睿单方面在拧他胳膊,她掐人的手法非常毒辣,故意只揪起皮肤上一点点肉,然后猛地一旋。许思睿疼得嗷嗷惨叫,但周丽不知道他是生性犯贱还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肯把手里属于祝婴宁的牌交出来。他们从竹席打到炕上,又从炕上打到竹席上,周丽只能像八点档肥皂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面对男主和男二的斗殴,在一旁无力地劝道:“你们不要再打啦,不要再打啦。”
不仅许思睿的幼稚让她大跌眼镜,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祝婴宁这么幼稚。祝婴宁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那种成熟稳重的形象,周丽感谢她敬佩她,但偶尔也会觉得班长缺了点活人味,像尊红色雕塑,而不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不过现在嘛,这活人味未免太足了……
闹到刘桂芳回来,这两人才偃旗息鼓。
“我们还要继续打吗?我是说,还要继续打牌吗?”周丽指着被揉得皱巴巴的扑克牌,小心翼翼开口,见许思睿乱着头发,祝婴宁气得干瞪眼,提议道,“不然我们玩点和平的吧,拉火车?”
拉火车确实和平,就是没完没了,像感冒时的鼻涕永远撮不完。他们一直拉到三个人陆续洗完澡,快要上床睡觉了,也没拉出个所以然。
没办法,只能记成平局。
快要上炕时,又碰到一个问题——炕的面积有限,本来是能睡五人的,但许思睿堆砌的那个三八线活活占掉了一人的位置,所以周丽没地方睡了。
“我打地铺吧。”祝婴宁抱着自己的被子就要去竹席那躺下。
周丽赶紧拉住她:“不行,我打地铺吧。”
“不,我打。”
“我是客人,我打。”
“我是主人,我打。”
许思睿看她们在那推搡红包似的争来抢去,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这声哼笑吸引了祝婴宁的注意,她看向他:“那你来打吧。”
“?”
他指着自己的嘴,“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一直在旁边默默录像的摄影师声援道:“许思睿,我觉得你应该男人一点儿,否则我也想鄙视你。”
“……”
裹着被子躺到竹席上的时候,许思睿觉得很痛苦,这种痛苦并非因为自己睡到了曾经嗤之以鼻的黄兮兮的竹席上,而是睡到了黄兮兮的竹席上后,他居然没有产生很大的抵触。
看来他不仅网瘾治好了,洁癖也被迫好得差不多了。
山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