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幸村一句话惹得面颊发烫，爱歌庆幸自己戴着口罩，没被他发现自己的失态。
“精市有喜欢的餐厅吗？”
“有家特别的餐厅。”少年笑着说，“新宿的水族馆餐厅，这种餐厅没去过，我有点好奇。”
“……又是好奇啊。”真的是很多好奇的地方呢。
幸村笑而不语。
直到被幸村拉着走进商场，爱歌才惊觉他藏在温柔下的强势。
他提前订好的餐厅就在商场楼下，爱歌晕乎乎被幸村拉着，到达他提前预定的餐厅。
这是一家很特别的水族馆餐厅，仿海底环境的幽深感裹挟着吊桥效应的心悸，她下意识贴近身旁热源，才渐渐放松。
“有点害怕。”
爱歌在进入餐厅内屏住呼吸，抱着公仔，攥紧他的袖口，任由他带着穿过光影流离的廊道。
落座时，真皮座椅的凉感传来，她才有心情打量周遭。
巨大水族箱在餐桌侧方延展，荧光珊瑚随水流轻摆，仿佛将整片海底搬至眼前。幽蓝光线柔化了黑暗的轮廓，游弋鱼群在玻璃另一侧划出银蓝弧线，细碎水声打破满室寂静。
爱歌望着游过的鳐鱼出了神，听到幸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看来你很喜欢，太好了。”
……是错觉吗？
爱歌觉得幸村整个人都有些反常。
虽说她之前提过要追求幸村，可工作实在太忙，压根没为他做过什么。反倒是对方先提她的生日，又约出来赏花游玩，如今倒像是她成了被追求的那个。
选好菜单后，爱歌摘下口罩。
朦胧光线中，她捕捉到幸村转瞬即逝的怔忪 —— 餐厅的幽暗氛围确实太适合交谈，朦胧光线下共望发光的水箱，连空气都泛着暧昧气息，很适合聊一些有之意象的关系。
“精市有什么事要说吗？”她试探着问，“有什么爱歌能帮上忙的，我都可以。”
似乎被她的话惊讶到，幸村犹豫片刻，应了声：“嗯，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
“网球部其他人我都不太担心，但我想拜托你帮我看着真田。”
“真田？” 爱歌疑惑，“真田君优秀又坚定，我什么都帮不到他的。”
看出她的疑惑，幸村说道：“我生病入院之后，真田他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负担太过也不是好事。”爱歌接下话头。
他仍是坐着，往日球场上的气势却隐约回到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身上：“这本来就是我这个部长的错，擅自离开，把责任全推给了他。”
“都说了不要说这种话了。”爱歌不解，“为什么不直接和真田君说，你们明明互相担心。而且，真田君和柳君都不认同你这句话啊！”
伸出手，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的手背将温度传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说吧。”
“到底有什么事。”
“精市最近不止是这些烦恼吧。”
“没有。”幸村精市猛地抬头，琥珀色瞳孔在光影中明灭，下意识否认。
爱歌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蹩脚的谎言可蒙混不过去，爱歌比精市更擅长说谎哦。”
几秒后，幸村移开视线，看向水箱里游动的鱼群。
“你多想了。” 他表情自然地顾左右而言他，“你之前提过网球部资金的事，打算怎么拍 Vlog 呢？”
爱歌可不准备让他缩回去。
她意味不明地拖长声音：“虽然爱歌很喜欢被秒回的安全感，可你规律的作息，不该凌晨后还回复消息的。”
“凌晨三点还秒回，可不是规律作息该有的样子。魏尔伦的诗句、越来越晚睡……”
他目标明确、求胜心切，对自己要求严苛到近乎偏执，病情带来的焦虑被爱歌敏锐捕捉。
“越来越焦虑——这难道是爱歌的错觉吗？”
她撒娇时候的尾音、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在有意无意地毒舌。
不习惯倾诉的幸村不得不承认：“最近确实很焦虑，不过，很快就没关系了。”
少年拔高的骨骼生长痛撕裂着皮肉，生理痛伴随跌至谷底的绝望让他无法安眠。他之所以深夜秒回，是因为入睡能力极差，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什么东西上。
“你安慰我这么久，也该换我听你说说了吧。” 爱歌撑着脸，“我说过的，今天有很多时间。”
“只是些小事。”
“小事我也很想听。”爱歌摇摇头，“精市的想法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而且，不是精市你说的，小事才更能让人抓住现实吗？”
幸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我听到了医生们的对话。”
护士小姐说 “他身体不好” 本就令他介怀。
“医生说手术成功可能性很低，只有极少概率能恢复。不做手术，我大概再也无法站到赛场上；做手术，失败了可能会死。”
他的视线失焦，望着水箱中游动的荧鱼，伸手覆盖在玻璃上，很快有些小鱼摇摆着尾巴凑了过来，又很快离开。
大海对它们而言，那么近，又那么远。
难得情绪化的大脑让幸村思绪混乱。
“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从前，不知道‘立海大三连霸’和‘关东十六连胜’能不能实现，不知道病情会不会恶化。”
人会成长，关系需要维系，心灵成长的速度与人生方向的一致才能让他和网球部的队友保持友人关系。但现在，被簇拥为首的少年掉出原本队伍，同行的友人们或许有一日会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起初他还等待爱歌提问，发现她只是静静聆听后，便渐渐变成彻底的宣泄。
直到香草冰淇淋在玻璃杯中融成奶白泡沫，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谢谢。” 他说，“我好多了。”
等他停下，爱歌这才开口：“那就好啦，好了，我们聊聊网球部 Vlog 拍摄吧。”
幸村有些惊讶：“你不说点什么？”
“想听什么？” 没等他回答，爱歌反问，“让你放弃手术、放弃网球、放弃对胜利的执念、不要担心和队友的关系，你会听吗？”
不等他开口，她径自说道：“不会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安慰某些人只需温柔坚定地注视就够了，就像曾经幸村对她做的那样。
幸村短暂怔住，又松缓了表情 —— 他本人和外表很不相同，生得柔弱纤细，眸中却藏着灼人的光，心态坚定执着。
他最相信他自己，也自信着，从不会被别人影响改变，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会按照清晰的方向去走。
无数次踏上的球场、全力挥出的球拍、对胜利执着的渴望，这些细微而又普通的时刻组成了现在的幸村精市，此刻的愁绪和痛苦终将催生出更坚韧的灵魂。
“你说得对。”他轻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体贴。”
“倒也不用感谢。”
“换种感谢方式会让爱歌更开心。”爱歌说，“爱歌在认真攻略你，这个反应，很让爱歌沮丧。”
她血色眸子看着幸村精市的脸，幽暗灯光下，长长的睫毛阴影遮住眼中的神色，就这样直直望进少年眼底。
幸村精市哑然，忽而笑弯了眼，琥珀色瞳孔璀璨如星。
他难得生出挫败的情绪，并把这点情绪带了出来：“真是的，完全被你带的跑偏了。”
“这次出来，确实有话想对你说的。”
“什么？”
“我喜欢你，希望你和我交往。”
之前是有好感，但幸村精市不确定爱歌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求生抓住的稻草执念，而现在他更确信的是自己对爱歌确实有好感。
“这种事情医院不适合说吧？”
“……”
爱歌睁大了眼睛，脑袋空白了一瞬间。
反应过来后，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把冒出的眼泪眨了回去。
“当然可以了！”
“所以——”少女起身，发梢扫过他鼻尖，“能拥抱吗？”
下一秒，清浅的雪松香气裹着暖意袭来。
她的手掌滑进少年敞开的薄外套，隔着薄衫触到后腰细腻的肌肤，下巴抵在他肩头。
水箱的鱼群掠过他们身侧，幽蓝的穹顶将细碎的光斑洒在交缠的臂弯里，像揉碎的星星。
清浅的香气萦绕鼻尖，不同于往日的味道，想就这样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