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两人踏进百花楼的瞬间,喧闹的大堂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
“丁公子?!”有人惊呼,“他不是昨日才和隽娘恩断义绝吗?”
“这是要另寻新欢了?”
“啧啧,不愧是痴情种,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云清岚面不改色,径直走向中庭舞台。今日台上抚琴的不是隽娘,而是百花楼万年第二的邵芝——芝芝娘子。她一袭淡紫纱裙,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琴音如清泉流淌,台下围观的人也有不少,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很有成效嘛。
云清岚站定,从袖中取出一叠红花签,轻轻放入百花匣中。
“一百枚!”侍女惊呼。
满堂哗然。
“丁公子这是……移情别恋了?”
“我看是故意气隽娘的吧?”
“要我说,何必找什么娘子?”有人压低声音,目光瞟向萧烬,“他身边那位公子不就挺好?有钱有颜,身材也……”
“嘘——你小声点!”旁边人推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偷瞄,“不过确实……”
云清岚耳力极佳,听到这话真是无言以对,他们的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他侧头瞪了萧烬一眼,却见对方唇角微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芝芝娘子。”云清岚清了清嗓子,朝台上拱手,“今日可否赏脸一起同游四季园?”
琴音戛然而止。芝芝娘子抬头,脸颊微红,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萧烬。
“奴家……荣幸之至。”
四季园内,东隅桃花灼灼,西侧菊影婆娑。芝芝娘子轻摇团扇,为云清岚介绍各种花卉。
“这株并蒂莲象征夫妻恩爱,这丛红豆寄相思……”她声音轻柔,眼波却频频瞥向身后的萧烬,“若是送给心上人,当以白山茶为最,寓意‘你怎能轻视我的爱’……”
云清岚在旁一一听着,时不时跟着附和一下。今日他本意是想要在隽娘面前秀一波的,没想到今日她不在,正好遇到这位芝芝娘子,听说她们二人平时为了花魁的头衔时常争,夺闹得很不愉快,今日他给芝芝娘子投下那么多红花签,见证这场面也有那么多人,回头一定能气上隽娘几分,要是引起她身后的那位怀朗出现,那便更好了,他一定会找到更多指正他的证据打,单凭一个影傀儡还不够。
萧烬则跟在两人身后三步远,脸色越来越沉。他望着师尊假扮的“丁某”与芝芝娘子谈笑风生,甚至俯身轻嗅她鬓边海棠,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假山旁,云清岚突然想起上次撞见的野鸳鸯,正想加快脚步离开,一阵阴风骤然袭来!
“小心!”萧烬闪身上前,一掌击退袭来的黑影。
芝芝娘子尖叫一声,踉跄后退,云清岚刚想扶起她,眼见几位匆匆赶来的侍女扶住她而后急忙将她带走,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的。
“终于不藏了?”萧烬冷笑,目光扫向四周。
云清岚注目,心思一沉,对方到底是有对自己有多自信,竟敢在这种地方下手,不过一想到之前发生命案,都是在繁华热闹的地段。
一名男子从假山后缓步走出,手中折扇轻摇:“萧公子好身手,只可惜……”
他“啪”地合上扇子,四周景象骤然扭曲——四季园被一层透明的屏障笼罩,外界的喧嚣瞬间隔绝。
“百花楼禁止修士斗法,但对我无效。”男子轻笑,“今日,你们就留在这儿当花肥吧。”
他身后,三名杀手无声浮现,一身黑色劲装,除了出了露出一双眼睛,几乎与周围的影傀儡无二,手中亮起了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一瞬息的功夫,对方迎面袭击。
萧烬因灵力受阻,招式却依旧凌厉,他侧身避开刺来的短剑,反手扣住杀手手腕,一记肘击将其击退。另一名杀手从背后偷袭,萧烬仿佛脑后长眼,矮身旋踢,将人踹飞数丈。
怀朗眯起眼,突然甩出三枚毒针,直取云清岚咽喉!
“铛!”
萧烬徒手格挡,毒钉在他掌心擦出火花,却未能伤他分毫。
“就这点本事?”萧烬甩了甩手,眼中战意凛然。
男子脸色阴沉,决定亲自出手。他身形如鬼魅,折扇边缘弹出利刃,招招直取要害。萧烬虽无兵器,但拳脚功夫炉火纯青,两人战得一时难分难解。
男子没想到萧烬竟然那么难缠,在百花楼禁制下也能有此等实力,可是现下,时间拖得越久越对他不利,他还是一时冲动了。
云清岚站在战圈外,目光冷静地扫视四周,他没料到对方竟然忍不住要在此处杀人,此处定是施展了什么障眼法,他能看到外面有人走动,而外面的人一点都没察觉到此处的动静,突然,他注意到假山底部隐约有符文闪烁——是阵眼!
他朝萧烬使了个眼色。
萧烬会意,故意卖个破绽,引得怀朗全力一击。就在折扇即将刺入他心口的瞬间,萧烬突然变招,一掌拍向假山——
“轰!”
假山炸裂,碎石飞溅。阵法屏障应声而碎,外界的声音骤然涌入,影傀儡和杀手也如鬼魅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怎么回事?!”
“四季园的假山炸了!”
“那是什么?!”
“有仙师在打架!!”
围观者纷纷探头,只见园内一片狼藉,萧烬单手掐着怀朗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而“丁康宁”站在一旁,衣袖染上一片血。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百花楼管事匆匆赶来,脸色煞白:“这、这是……”
云清岚撕下易容符,露出本来面目。凌霄阁的玉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下凌霄阁云清岚,正在查一凶杀案,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此人有所关联,”他指向怀朗,“而且此人豢养影傀儡对我等行刺,四季园下更有魔气渗漏,还请百花楼给个解释!”
众人哗然。
此时,更骇人的景象出现了——四季园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春水阁的泉水泛起淡淡的血色,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飘来。
“魔气!是魔气!”有修士惊呼,众人纷纷掩鼻口耳。
怀朗面如死灰,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萧烬急忙松手,却见他的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具披着人皮的傀儡。
“替身术?!”萧烬脸色难看。
云清岚蹲下身,从傀儡怀中摸出一块令牌,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天机”二字。
“果真是天机阁闹得鬼?”
“天机阁,不会吧,天机阁不是正派人士吗?怎么可能?”
“我处所在的地界归天机阁,这里还有魔气,天机阁还管不管的?”
四季园周围的人围聚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天机阁的人竟养影傀儡害人?”
“难怪这些年妖魔作乱,他们都不管不问!”
“我听说前段时间,那酒楼死的人,死状可怖,还被人挖了心,怕不是也是他们的手笔。”
“四季园的花都枯了,泉水变血水……这分明是魔修手段!”
议论声此起彼伏,管事额头渗出冷汗,拿出帕子不断的擦汗,他盯着地上那具干瘪的傀儡,又瞥了眼云清岚手中的天机阁令牌,勉强挤出一丝笑:“仙师,单凭一块令牌,恐怕……”
“恐怕什么?”萧烬冷声打断,“难道这影傀儡、这满园魔气,也是假的?”
管事语塞,目光游移间。
忽然瞥见二楼珠帘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隽娘正缩在阴影处,脸色惨白如纸。
云清岚指尖轻抚令牌背面“天机”二字,灵力如丝线般渗入刻痕。令牌上的反追踪禁制如荆棘缠绕,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他眉头微蹙,突然并指如剑,射出一道灵力——
“破!”
禁制应声碎裂,令牌剧烈震颤,一道血色细线从刻痕中浮出,如活物般指向顶楼某处。
“萧烬。”云清岚头也不抬,“去找人。”
萧烬勾唇一笑,身影很快地消失。
隽娘的闺阁熏香浓得呛人。
她正哆嗦着往包袱里塞金银细软,突然听见窗棂轻响。回头时,萧烬已倚在窗边,日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那双眸子如寒潭般幽深。
“隽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啊——!”隽娘跌坐在地,簪子摔成两截,“我、我只是……”
萧烬缓步走近,靴底碾过地上的玉簪:“怀朗在顶楼哪个房间?”
“我不知……”她连连摇头。
话音未落,屋内一处角落突然朝他射出三道乌光!萧烬旋身挥袖,暗器钉入床柱,竟是一枚枚毒针。
“暗器?”萧烬冷笑,瞥了一眼,见隽娘正按着床头柜子里的机关,失败后,隽娘害怕瑟缩了一下后退几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后脑勺一痛,隽娘便昏了过去,萧烬一把拎起隽娘跃出窗外。
此刻怀朗正在焚毁密信,忽听屋顶瓦片轻响。他猛地抬头,只见萧烬破窗而入,手中还提着瘫软的隽娘。
“你——”
折扇刚弹出利刃,萧烬已欺身近前,一拳轰向他面门。怀朗仓促格挡,臂骨震得发麻。
“砰!”
两人撞破雕花门板跌入走廊,正在赏画的贵客们惊叫着散开。怀朗趁机甩出三张符箓,化作黑烟遁走。萧烬正要追,脚下突然窜出数十道影傀儡,如锁链般缠住他的双腿,一时被纠缠住。
“怀郎救我!”隽娘不知何时醒来,哭喊着爬向楼梯,却被一道剑气逼退——云清岚持剑而立,剑尖低着黑色的液体。
“跑什么?”他轻声道,“不是要跟丁郎双宿双飞么?”
“……”
没一会儿,大堂内,管事看着被押下来的怀朗和隽娘,面如死灰。
“诸位都看清楚了。”云清岚高举令牌,“此人是否天机阁修士,待查验身份再说,但此人在百花楼豢养魔物,还能在百花楼来去自如不受禁制,其中与百花楼有什么内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群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