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秋平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把锁屏的壁纸也换掉。
但是他没去问杜奕明，更没有问祝以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问，就光在那自己一个人焦虑。
但这种内在焦虑，严重影响到他自己外在的工作状态。
本来蔺秋平的新专辑《Flying》卖得不错的，各平台付费下载数据也不错，之前的小插曲没带太多负面影响；但是最近不插电音乐会现场，蔺秋平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招来的批评声不小。
他这样，自然也会影响到周围的人。
“你到底怎么回事？”
杜奕明私下问他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盯着地，盯着旁边，就不看杜奕明。
“我没事。”
杜奕明心里更觉得奇怪。
他推想了一万种可能，觉得就算之前蔺秋平被人家割手或者再之前被人当面要钱，都没这种态度，总不至于担心祝以平家里担心成这样了吧？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儿吗？
“你要是真有事就说，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
蔺秋平毕竟现在年纪还不大，不够稳重成熟有脾气都是小事，而且他家里那样，也没人管没人惯的，就算不为挣钱不为祝以平，就为着最基本的普通人的良知和常识，杜奕明觉得自己还是得多盯着点他。
选择不插电这种形式举办小型音乐会，一方面是为展示他蔺秋平本人唱功其实真的不错，一方面也便于和真粉丝离得近点，亲切交流。
结果蔺秋平那天互动环节状态不太好，而唱歌的状态，用一般形容都算温和了。
忘词不说，有两首hit song真就快成车祸现场，杜奕明听了都觉得略操蛋，不知道蔺秋平自己在台上什么感想。
现场那样，饭拍的效果就更那什么了，虽然杜奕明找了点人出去放话说是蔺秋平突然有点轻微感冒，受了影响，但是也有人不吃这套，还有黑们趁机逼逼嘲笑。
这种事儿多了，粉丝没抓住，还败路人好感，杜奕明心里清楚，就怕蔺秋平不清楚，不放心上，或者太放在心上。
而且现在蔺秋平居然还跟他嘴硬：“没有。”
“没有那你就好好唱啊！”
蔺秋平不说话。
杜奕明觉得他总归就改不掉的破小孩脾气，就想劝他：“你这——”
唱歌不行，哄粉也不行，那还混什么？杜奕明都忍不住替他愁。
蔺秋平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改还不行吗哥？”
他要真改了就还行，要是随便说说的话，杜奕明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一想就郁闷，结果杜奕明又听蔺秋平好像是有心又假装无意地，问他祝以平那边现在是怎么样了。
杜奕明无奈道：“还能怎么样？说是最近上人工肺了，不乐观。”
让他冷眼旁观，祝以平他妈情况实在是不好，医生都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祝以平是铁了心一定要治的，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拦不住。
如果不治，祝以平这辈子都不能心安，顾以宁也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妈好起来呢。
蔺秋平“嗯”了一声，看杜奕明那点焦虑脸色，觉得应该不是假的。
但说到这个，杜奕明注意到蔺秋平最近那手上的戒指全都摘没了，这事儿祝以平知道吗？
大概不知道，这一段时间蔺秋平没要求要休息，事情不少，估计也不会去他那；祝以平也忙，估计没空找蔺秋平。
难道是分手了么？这也太奇怪了吧？在这个节骨眼上？
蔺秋平不像是这种不挑时候在别人心里插刀的人。
而且蔺秋平对祝以平挺上心的，怕祝以平心里不舒服，就前一阵还偷偷摸摸地借着他手把钱给祝以平。
若果真的分了……打住！
对这事，杜奕明情绪复杂，像是有点高兴，又觉得现在蔺秋平这样有点可怜。
于是他换了语气，道：“行了，好好工作就对了，谁还没个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们说下后面的安排？”
蔺秋平也就应了一声：“嗯。”
别的工作安排都没什么，就有一个事儿，杜奕明有点不好说，之前一直都在想怎么说。
王嘉实的生日会。
其实杜奕明也不知道王嘉实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是现在得势了来劲吧，而且今年华悦的几个项目，都弄得有声有色的，人家说恭维话，华悦约等于全国半个娱乐圈，夸张得不行。
可能人家王嘉实也确实得意，虽然是第一次办这玩意，但是搞得很像样，名义上说是个人的生日会，其实公司方面也挺重视的，更像是个政商界娱乐圈一堆人的交流会了吧？
果然，蔺秋平一听就不太乐意，都写在脸上。
饭局啊什么的他有去过，别的一般的商务场合也有，但这种的他真没有去过。
之前也听人提过这件事，但是也没跟他说要他去的。
现在蔺秋平就问：“一定要去吗？”
杜奕明欲言又止。
确实是一定要去，也不是单纯捧场。
如果说之前罗正德对着他就是随口说说的话，这次就不太一样了。
刘文涛这新官的任命还没下来，已经先履职了，为这事跟他打招呼，说王嘉实觉得蔺秋平这小孩还不错，让杜奕明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意思，去老板跟前聊聊以后的发展啊什么的。
这话也够委婉的，但是谁听不懂呢？
其实王嘉实这真算不错了，确实是讲究人，还先问问有意思没意思；这圈子别的一些人就不一样了，杜奕明不仅耳闻也领教过，那吃相和嘴脸难看的，管你有意思没意思就精虫上脑的，要命。
而且之前跟过王嘉实的，不管时间长短吧，也都没白跟，好处都是现成的，不吃亏；所以刘文涛还多问了几句：“蔺秋平……之前是不是说他喜欢钱，好像他家里人也还欠着钱呢是不是？”
杜奕明也不好说什么，就道：“没有，他随便说的，年纪小，不懂事。”
“那他现在有跟谁么？”
他之前随便看了下，别的一些圈子里的人也算了，感觉就是炒作一下增加曝光度讨论度的惯用手法，但是有个人夹在里面有点儿特别的。
“我还看人家写他以前和祝以平出去？真的假的？”
刘文涛是不可能不认识祝以平的，甚至还认识他爸。
杜奕明心里闷得慌，答得含糊：“这事不清楚，我回头先问问他吧。”
刘文涛听得出来他这话的犹豫意思，就道：“那你打听打听，跟蔺秋平好好说说？”
这要怎么好好说？这些说话怎么说都是一样，真的就跟拉皮条似的。别的人就算了，指不定你情我愿，但是对着蔺秋平，真就难说，更不好跟祝以平说。
杜奕明特别为难，现在也不想跟他直说这些，准备事到临头跟他再提下。
如果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
毕竟好像也从来没听过王嘉实强逼着谁谁的，不至于，只是以后可能蔺秋平就不太好混了。
但是他看蔺秋平现在，搞不好心里把别的一些事儿看得比他这点唱歌的事业还重也说不定。
世事不可能求全，杜奕明不能替他做这些决定。
于是他现在就只道：“你在人家手底下当艺人的，你说呢？跟你说实话，搞不好祝以平也得去。”
都是些人情世故，华悦这体系内上上下下各个公司的中高层谁不去给老板捧场？成年人的世界实在难。
“哪天啊？”
“月底，29号。”
蔺秋平更犹豫了。
他还没说话，杜奕明自己想起来了：“对了，那天也是你生日，是吧？”
还挺巧的，蔺秋平的生日和王嘉实其实是同一天。
本来这边团队之前还建议蔺秋平生日当天办个生日会，邀请粉丝和他一起庆祝成年，但蔺秋平自己拒绝了，他就想安静点过。
当时其实想的是跟祝以平一起过，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蔺秋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
“那别的人也去吗？”
“谁？”
“就公司签的别的艺人啊什么的。”
蔺秋平想到了跟他一起签约华悦的那些人。
“肯定去啊。”
除非真的工作或者别的事特别冲突的，这种场合哪有不去卖笑捧场的？杜奕明苦笑。
那就没办法了，大家都去的话他不去才奇怪，蔺秋平只好道：“好吧。”
要去生日会的事情，蔺秋平没跟祝以平说，但是祝以平主动跟他说了。
蔺秋平把那些想问他的话都先放下，问他：“奕明哥说你也去？”
他其实真不想去的，不过如果也有祝以平在场，他就能稍微安心点。
祝以平还真就是得去，虽然他在华悦音乐混得还行，但公司又不是他的；按照他现在这请假情况，虽然人家也说了家里有要紧事不用勉强，但说实在话，他也不想在这些事儿上显得太不懂事。
“去的，不过我估计晚点。”
王嘉实这生日party搞得厉害了，都不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直接找个南方的岛温暖过冬去，也真不怕劳师动众的还要人飞过去作陪。
他这么说了，蔺秋平就觉得行吧。
“你生日等回头找一天再庆祝吧？最近差点忙忘了，对不起啊。”
听他这话，蔺秋平说“没事”，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他想问祝以平，所以你对我好，是真的对吧？
还想问，如果开诚布公地谈，那些不好的地方你能改吗？
蔺秋平真的希望他是真的，希望他能改。
现在才发现，他自己对祝以平持有的期待，远超过了一开始就觉得呆在他身边舒服好玩那点喜欢。
对蔺秋平来说，对一个人失望，不再怀有期待其实比较容易，比如对他妈或者他爸，都这样……但因为在意，对一个人抱有期待，反而需要他拿出更多的勇气。
其实蔺秋平也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其实是个有点别扭的人，巴不得别人都爱他，不想听一句歹话；但是真叫他要去爱谁，他自己先怂了，有点怕。
从小到大就这么过来的。
小时候他也会看脸色，也知道该讨好父母的，但是没用啊，没人搭理他。
他妈就不说了，老蔺虽然给点钱，但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多理会。以前蔺秋平念中学，跟他说下晚自习有人跟，好像是个男的，老蔺就随口一句：那你记得放学跟别人一块走呗！
就这么随随便便，打发了蔺秋平完事。
后来蔺秋平就发现那真是个心思不良的路人变态，但就算知道了，蔺秋平也不想再跟老蔺提。
感觉再多提一句，都好像是他不懂事，大惊小怪。
幸亏蔺秋平还有点运气，从小到大没得什么怪病，也没真遇到特别过分的事儿，不然估计早都死了。
蔺秋平犹豫纠结，但只要想到老蔺的破尿性，他就对和祝以平继续下去害怕。
他不敢信。
虽然没问过，可蔺秋平自己琢磨得清楚，如果祝以平会认为那些事儿不对，应该改，他早就改了。
蔺秋平没有那种膨胀感觉，觉得自己能改变别人的本性，要把全部希望拿去赌祝以平会为他改。
他不能和老蔺达成谅解的，自然也不会在祝以平身上实现。
感情压过理智，理智压过感情，蔺秋平浑浑噩噩地反复挣扎着。
他心里清楚明白，应该分手。
但是他不甘心，虽然不甘心也要分，但是他还是难过。
好在现在不是说这话的好时机，留待之后再说吧。
现在蔺秋平就还是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藏好。
很多事情是这样的，过后想想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开始，就好了。
可是不开始，就肯定得不到爱。
蔺秋平在一片黑暗的被子里躺着，眼睛里有点水将掉未掉，最后没落下来，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