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俞的工作不包括参与早饭制作,所以他只需比其他正式员工早半小时,也就是八点到达警局即可。
忙完前边的工作,中午言俞在食堂打完菜,端着碗来到后厨。
找了一个放置杂物的角落,坐在没有靠背的矮脚凳上一口口尝着自己参与制作的饭菜。
相较以前各自负责一个区域,他第一次参与小团体内的分工协作。
食材采购、烹饪制作,收拾清洁,这些都需要和其他成员配合完成。不仅如此,每周他们还得提前罗列出下周、甚至整个月的菜谱。
言俞是厨房里唯一一个能熟练用电脑做表的人,工作第一天就为大家解决了菜谱排列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起初,厨房老员工对聋哑人能否胜任这份工作心存疑惑,但言俞展现出的可靠和稳重让大家放下心来。
言俞生得好看,又得知他是因为生病丧失的听觉,几个中年女人对她格外照顾。
“孩子,我们可以坐在外面吃饭的。”女人口中说着,手上指了指言俞的碗又指了指外头,做出吃饭的动作。
言俞看懂了,冲着女人礼貌地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在外打工时,他习惯了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吃饭,不用与其他人有过多纠缠。
女人见状没有多劝,自己出了厨房。
食堂内,一群人赶来吃午饭。
陈述东张西望一番,只见到食堂阿姨,没见着言俞。
“你不拿盘子吗?”后方排队的舒星催促前方干站着不打菜的陈述。
陈述的眼睛黏在了后厨,舒星这么一说,他干脆直接离开了队列。
两分钟后,后厨的门打开。
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言俞眼前。
熟悉的站姿,不用抬头言俞就知道是谁。他假装无视,继续小口吃着饭。
下一秒,站着的人弯腰蹲下,与坐着的人视线齐平。
被人盯着,哪还能继续自顾自地吃饭,言俞不得不直视对面的男人。
一抬头,对上陈述似笑非笑的脸。
【对不起,昨天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尽管昨晚在手机上已经解释过,陈述还是想当着言俞的面再说一遍。
言俞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吃饭?】
言俞戳了几下碗里的饭。
陈述轻笑,不急不忙地打开手机。
【和我一起坐在外面去吃,好不好?】
看到文字,言俞摇了摇头。
陈述没有强求,而是收好手机,站起身。
没等言俞看清脸,他人已背过去离开了厨房。
人一走,言俞放下勺子。
思索片刻,他打开手机,开始寻找周末的兼职。
那天晚上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想要触碰陈述,言俞比谁都清楚。
只是现在除了赚钱,没有其他富余的心思。
前几日杨小龙上门要钱,后来言俞才从张桂芳那里得知,言茁当天还了五万块的现金。
言茁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钱,钱从哪来的。言俞去问言茁,后者只回了他四个字:你管不着。
忙碌间,陈述再次走入厨房,带着他刚打满的饭盆和筷子。
言俞一脸疑惑地看陈述走进来、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自己旁边,最后坐了下来。
小板凳的尺寸和陈述一点都不搭,陈述只能坐下二分之一。
整个画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因为言俞不愿意出去吃饭,所以陈述决定进来陪他。
言俞抿了抿嘴,手中筷子杂乱地戳着碗里的菜。
三分钟后,两人一同坐在食堂的靠背椅上。
“我说队长刚拿着碗去哪里呢,原来是进去找人去了,”许杰扒拉饭,看着斜对面的两人,“他们两怎么变得这么熟的?”
“谁知道呢。”又是陪着出现在医院的,又是出现在食堂,舒星现在对两人的关系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要不我们坐过去?”舒星提议。
“我看行。”
于是,舒星坐到了陈述旁边,言俞的对面变成了许杰。
“陈队,你和言俞是原本就认识吗?”本就在意言俞的许杰一坐过来就忍不住开始问东问西。
“啊,你们本来就认识?”舒星用奇怪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许杰的话。
陈述眼神警告起舒星。
舒星假装没看见:“许杰,陈队不理咱们,我们来问问言俞。”
怎么问......许杰还没想好怎么和言俞沟通,先行被陈述拦下。
“高中校友,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
“高中校友O.o?”
除了许杰和舒星,同样惊讶的还有隔壁桌尖起耳朵偷听的几个女警。
“嗯,准确来说是学弟。”陈述边解释边刻意回避言俞投来的目光。
学弟。
言俞坐在许杰对面,许杰的唇语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用手戳了戳陈述的胳膊肘,手语比划道:【陈述,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陈述心虚得很,但言俞的问题他不得不回答,【他们在问你的事情。】
【什么事?】言俞继续追问。
【就……】
“队长,你会手语啊!”
不知所措间,许杰惊讶的发话解救了陈述。
“会一点点而已。”
“陈队,”说话的人是旁边桌的女警,前两天在前台值班来着,“能不能帮我们问下你的小学弟,他通常都用什么护肤品啊,皮肤看起来老好了。”
“他不用。”陈述在言俞家就没发现过瓶瓶罐罐。
“嗯?”
话一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名警局队长身上。
而这目光,称不上有多清白。
“陈队,你……
“我猜的......”陈述只好补充,接着再问言俞。
言俞摇了摇头。
两名女警失望地坐回原位,嘴上还念叨着“我就知道。”
“今天中午怎么这么热闹呢?”梁洋端着盘子路过陈述这一桌。
最爱凑热闹的来了。
“你不是吃完了么?”陈述张口就要赶人走,他知道梁洋一来,准没正经事。
“这不,关心一下你嘛,”梁洋坐在陈述旁边,“昨天省局叫你去聊了那么久,结果怎么样,你答应了吗?”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局内的这个小灵通。
“没有。”陈述回答干脆。
“梁队,什么事啊?”许杰好奇但不敢问,舒星则直接问出口。
“没什……”
“你们陈队拒绝了上头的升迁调任的建议。”梁洋直接说出了口。
“升迁?”舒星和许杰异口同声。
“别听梁洋瞎说,领导只是问问我意向而已。”
“但你却直接拒绝了,”梁洋没给陈述留解释空间,“你说你孤家寡人的,调去隔壁市待几个两年也行吧,机会这么难得。”
“哦不对,”梁洋又想起了什么,“你前段时间不是在追一个女生嘛,后来怎么样了,追到了没?”
话一出,陈述立马看向言俞,全然忘记他听不见:“别乱说,没有这回事。”
梁洋不免调侃:“看来是没戏了。给人家从食堂带了两周的饭,结果最后还是没追到?”
话语间,梁洋感受到一股不算善意的目光。
“这位是?”梁洋冲言俞问道。
“陈述的学弟,言俞。”舒星回答。
“学弟?你是陈述的学弟?”梁洋冲没穿制服的言俞问道。
“你别乱问人家,”陈述直接伸手隔断在梁洋与言俞间,“言俞他听力受损,听不到你说的话。”
“听不见?”奇了怪了,“可我们聊天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每个说话的人。”
不是听障人士会有的反应。
陈述愣了。
不过很快,他又开始驱赶梁洋。
梁洋也懒得继续再皮,端起盘子离开前再次提醒陈述:“机会难得,还是好好把握吧。”
午休结束,办公室空桌面上放置了若干杯奶茶。
“喔,哪里来的奶茶!”最先路过前排的人看到发出感叹。
许杰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摸了摸鼻子:“我请大家喝奶茶,嘿嘿。”
“怎么突然请喝奶茶?你要结婚了?”舒星边说边拿起每杯的标签仔细查看,她在选一份糖少的。
“不不不,结婚还没呢!结婚肯定要给你们正式发请帖的。”然后把你们一个个人的份子钱都给搜罗起来。
“那为什么突然请喝奶茶,搞这么大阵仗的?”
“那天不是为了约会和陈队换了个班嘛,昨天被我女朋友知道了,把我说了一顿,”许杰脸上笑嘻嘻,“说刚工作麻烦大家太多,过意不去一定要我请大家喝奶茶。”
舒星和小敏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每个品种的奶茶都点了,半糖和少糖,有冰的有热的。恭喜你啊,找了个好女友。”舒星左右晃了晃奶茶,一根管子“biu”地一声插到底。
“点奶茶的钱不是你女朋友出的吧?”一女声问道。
“我给她转了钱呢。”
“点多少转多少?”
“不不不,转了个520。”
“还算你有常识。”小敏补充道。
陈述进门听闻许杰请客喝奶茶,挑了杯草莓底芝士奶盖的,准备送去给言俞。
“队长,”许杰偷摸摸来到陈述旁边悄咪咪说道,“我加了言俞的那杯,你再拿一杯呗。”
陈述挑了挑眉,表示意外,伸手拿了杯无人问津的加冰无糖纯茶:“谢了。”
“你小子可以啊,还知道给言俞点一杯。”舒星边喝边调侃许杰。
许杰摆了摆手:“直觉告诉我,这钱不能省。”
陈述拿着两杯饮料走到厨房,言俞正忙着洗豆角,他递过手中的奶茶和吸管,言俞一脸疑惑。
【许杰请的。】陈述早已写在手机上。
言俞扫了一眼屋内,暂时就他一人。
这个牌子的奶茶店在市区随处可见,言俞自然也知道。
他摇了摇头。
【不喜欢喝?】
不是不喜欢,是没喝过。
相处过程中陈述早就发现言俞爱吃甜食,于是他笑着将吸管插入杯口,递到言俞手上。
【喝完之后再干活吧。】陈述指着杯子。
警局队长开始带头摸鱼。
吸入第一口,不算甜,没有强烈的工业制品味,但相比之下言俞更喜欢吃真的草莓。
提到草莓,在这里工作两天,言俞能推测出以食堂的预算,绝不可能购买草莓作为饭后水果。
也就是那些天的水果,全都是陈述自己特地去买的,冠上食堂的名义,为的是减少自己的心理负担。
而中午那个嬉皮笑脸警察说的送饭对象,应该就是自己。
如果真如那个警察所说,是因为自己,所以陈述放弃了异地升迁的机会。
在言俞若有所思之际,陈述也想到了中午梁洋说的那句话。
凭陈述的观察力,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言俞在他人说话时有盯着人看的习惯。
不同于看着别人的眼睛,言俞似乎更习惯在他人说话时观察对方的下半张脸。
于是,陈述着了魔般地叫了声:“言俞。”
这一声打断了言俞的思考。
很快,言俞把视线放在了陈述鼻梁以下,等待着陈述接下来的话。
而陈述没有继续,只是一步步走近。
他弯下腰,几乎把言俞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眼睛折射厨房的灯光,闪着透亮。
言俞略感别扭,想撇过头避开陈述的目光。
这时,陈述开口了:“言俞,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