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一周后,检察院以尸检报告向法庭起诉伊藤崎的杀人行径,缉查部队根据余际和余詹摸洗出的黑线袭缴了与伊藤崎勾结的贩毒组织。几经周折,余家上下里里外外被清洗了个遍,该留的留给了不想要的人,不该留的聚毒、暗淫窝点一处也没落下全部封禁。
余氏企业的股权当初那么轻易地转给朝露而无人反对争议,除了朝露有资格受理外,就是因为那是块特别烫手的香饽饽,企业的理事为自身着想,不想惹麻烦,不敢接,便顺理成章地抛给了朝露,毕竟她不知者无罪,适合作烤架上的羔羊。只要控股的是自己人,他们就无所谓。再说,他们早已知道余家要利用朝露的预谋。朝露婚事背后的资事对他们有利无害,上层的人便看破不说破,只有一线不知情的个别人会羡慕她麻雀变凤凰。况且,就算当初伊藤岐没有娶她的打算,就算朝露要拒绝合婚,他们也要各种搭线帮助余家促成这段姻缘。只需牺牲她一个,就能让整个企业脱胎换骨,最主要的是还可以继续保住他们的金饭碗,所以上层基本上同意余际的做法。伊藤家曾经用一个月野里沙把R资掺进来,他们自然觉得余家也可以用一个朝露把R资踢出去。家族企业对这种联姻式的游戏向来得心应手,用最体面的手段,最节约的成本就可以取得最大的效益,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那颗棋子从哪来,是真是假,是黑是白,是香是臭都不重要,因为金钱可以把它包装成他们想要的一切样子。
查处后,朝露才知道从她与千鹤分散的时候起,伊藤岐就已经成了那个会所的所有者,起初把她从学校骗走的那个女人,就是伊藤岐安排的女人。伊藤岐带给她的梦魇原来早就开始了。朝露被妈妈桑领养后,久久等不到千鹤,她几次要跑家去等待,都会被逮回来教训。好在那些男人对不会来事,没什么身形的小女孩玩不起兴趣,加上其他小姐比她打扮得更漂亮吸引人,她就留在会所打杂混饭。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个酒店,直到她看见那些扮作服务生的成年小姐被会商玩弄,才慢慢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那个时候,会所像是有卧底安插在警局一样,让她几次三番暗自报警都做了无用功,那些在舒适圈被圈养久了的小姐发现后会联合起来惩罚她这个“叛徒”,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习得性无助。不过朝露学会了蛰伏,学会了隐忍,更学会了一些自保的手段。虽然吃了些苦头,但她最后还是用自己的小聪明逃脱了黑域。然而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她又被拉回了伊藤岐的手掌心。
朝露压抑着悲伤,努力配合法院的调查。她遮掩了余际的身世控告了伊藤岐暗杀千鹤的罪行以及他逼婚的事实。
花绪子火化归葬的那几天,朝露穿上她心心念念的爱丽丝在灵堂跪了一夜又一夜,绪子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给绪子拍电影,支持她作设计的那位导演在堂外候着给绪子守丧,绪子不在了,他不想她死不瞑目,在最后一天他给朝露送来了绪子为她精心设计的礼服。礼服间叠着一张明信片,那是绪子为她写下的祝福。
亲爱的露露:
我一直期待着你穿上它的这一天,这一天将是你人生新的开始。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家,如今你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今天,就让我的爱丽丝来装点你的盛宴,赠予你永恒的幸福。
致我勤劳、美丽、聪明、善良、坚强、勇敢的女孩,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祝你每天都能开心快乐。我好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Irises
看见礼服,那个动摇着她的,困顿着她的生与死的难题在鸢尾花绚烂多姿的招展中得到了开解。所谓冥冥之中的交割,交是天意,割是人为。千鹤、绪子的死根本无关她们的相遇,她们因爱互生,朝露不因受到“厄运”缠身的谴责,她们的惨剧全然就是暴徒的畸昧蓄谋,是伊藤崎毫无人性的戕杀。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伊藤崎的恶情害人,他该死,他该不得痛快的死,朝露的良情悯人,她应活,她更应不枉不屈地活。
葬礼结束后,律师告诉朝露她现在可以立马申请离婚,解除跟伊藤岐的关系,免得带累坏了自己。余际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他现在已经神经错乱,什么也不想管,一心想让他俩离婚。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朝露偏偏不离了。
“谢谢徐律师,算了吧,没关系的,我结个婚,多不容易,现在已经这样,不离了。”
“朝露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我不会跟他离婚的。”
“不行,趁现在,你必须跟他离婚。”
“结不结婚我没得选,但现在离不离婚是我的自由。余际,你别管了,你也管不着。”
余际给了个眼神示意律师回避。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朝露的耳畔传来他沉郁的声音。
“姐姐,你是故意的吗?就为了报复我?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有多爱你。离婚吧,我错了。”
“离婚?那你想让我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俩这么执着的人,可别半途而废啊,他的所有,我都可以一分不差的帮你帮余家弄到手。至于你爱不爱的,跟我没关系。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好了,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报复你的,我做不到,也没那个本事。”
“达令呐……”余际低下头,无奈的叫到。
朝露也不想对余际说这些狠话,只是她必须断了他的念想。
在伊藤崎被押送裁决的日子里,朝露向上面请见伊藤岐。没人理解这是为什么,陆白和那位心理医生都劝她不要找刺激,楚绥嬴更是大加阻拦,只有余际没有附和,虽然他八百辈子都不想让他们见面。
驻G缉查特战队的一名队员申报接应,他在部队请战攻毒后听闻这起大案牵涉到一个叫朝露的女人,并随军归G看守毒贩。清晨,特战队员齐修远时隔多年再见朝露,已成长为一颗坚韧挺拔的松树,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破小孩了。一下车,齐修远向楚绥嬴行了个礼,随后他激动地唤到:
“阿姐!”
齐修远看到朝露面容的一刻,不得不信又不敢置信。原来不是重名,那个被拖累的女人,真的是她,真的是他遗世独立的铿锵玫瑰。
朝露没想到眼前这个戎装肃裹,英姿飒爽,朝气硬朗的军士是齐修远,他本名叫习楠,是朝露给他重新取的名字。他就是那个长在贫民窟里,跟余际一般大的小孩。
“阿姐,是我,修远。”他感慨万千地看向朝露。
余际跟楚绥嬴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叫朝露阿姐,一时面面相觑,心里不是滋味。余际更是拔凉,他调查朝露过往资料时知道有这么个人,起初他觉得齐修远不足为虑,他不过是他在朝露心里的一个替代品,况且齐修远初中毕业就出了G岛,更加不会妨碍到他的计划,不想这个他看不上的人却在这个非常时刻回来了。他听着修远一声一声的叫她,特别想让他闭嘴,齐修远每叫一声都让余际感觉朝露会远他一步,怎么追都追不回了。
“修远……是修远啊……你回来了……”朝露咬了咬唇,仔细端详着齐修远,眼里写满了说不尽又不能说的话。看见齐修远这个孩子不负所望,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朝露心上的绞痛稍微舒缓了一些。
“是,我回来了!”齐修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是破碎感的脸庞,难以言表地心疼。此时要不是在执行任务,还有旁人在侧,他恨不得要立马搂过朝露。残风吹散了她的额发,修远不自禁地抬手,想给她整理,朝露缓缓挡下,后退半步,背过他去,反手半掩面,闭目皱眉,她不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修远,心里五味杂陈。余际站在她身后,不好做声,只是那垂悬的手久久握拳,随着朝露和修远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一会儿,朝露反身苦笑:“回来就好,只是偏偏在这里让你见着我这副样子,真不是时候……我……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吧,对不起……”
“不,阿姐,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我应该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如果不是我离开,你和绪子姐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齐修远遗憾地说到。
朝露微微侧颈,用余光轻扫身后凛冽淤塞的余际,而后转向面谈到:“别说傻话,你能离开,很好……时候不早了,修远,带我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个……丈夫……”
“姐姐!”余际痛骇急叫。
“阿姐……”修远几乎跟余际异口同声。
“露露,他不是……”楚绥嬴也急呼,他上前牵住朝露的手腕,“他不是了,露露……”余际气他见缝插针,不自觉地跟着上前一步要甩开他,然而被朝露回身的一个眼神劝退了。
朝露捋去绥嬴的手,静静地走到一边,目光呆滞地轻叹:“是不是,都要见的。”随后,她面向楚绥嬴,轻声谢到:“谢谢你,绥嬴,谢谢你这些天关心我照顾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打扰到你,真是抱歉……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你快回去忙吧,我已经耽误你们太多时间,太多精力……实在是……对不起……”
“露露,别这么说,你没有打扰,也没有耽误,你遇到困难,遇到麻烦,帮助你是我的本职,何况我们还是同学。”绥嬴在高中毕业后本来放下了对朝露的感情,希望她能过的好,但是知道她后途如此不顺,绥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重燃了他的旧情。此时他不再犹豫,顺势表白:“再说我也愿意照顾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替你姐姐永远照顾你!”
朝露跟齐修远吃了一惊,她茫然的神色很快消褪下来,连想着怎么跟楚绥嬴开口。因为她察觉到余际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正怒不可遏地瞪向他,咬牙切齿,拳捏得手骨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跟楚绥嬴动手。而齐修远也在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下暗生生咽了一口咸津,随后,忙将目光投向朝露,等待着她的反应。
朝露忧戚匆匆地看了余际一眼,立马挡在他跟楚绥嬴中间,无所避讳地果断劝言:“绥嬴,谢谢你的好意,你很好,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法再谈感情。如今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背上了这些可笑的、乱七八糟的事,我不能拖累你,我也不合适……就算我接受跟你在一起,那你的父母怎么办呢,你不可能不顾他们的感受,我也不可能让你因为我与他们为难呀。绥嬴,谢谢你,但请你一定忘掉我,你值得更好的女孩,祝你幸福。”
“朝露……我……”楚绥嬴缄默了,不好再说什么。他确实凭一时冲动,没考虑清楚问题。
齐修远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氛,他们几个像是被泡在一罐猛经摇晃的汽水里,谁都不能轻易拉环,一旦扯开封皮,泡花只会冲向最不堪一击的那个人。为缓解楚绥嬴的尴尬,齐修远赶紧堵上孔,礼貌提醒:“阿sir,现在不是说这些私事的时候,人我已接到,如果没有其它工作上的问题,就先回去吧,警务厅现在也需要人手。”
话说到这份上,楚绥嬴只好向她告别,回去交差。
绥嬴走后,齐修远转向朝露小心问到:“阿姐,你真的要见那个人吗?
“嗯……”朝露朝齐修远点点头。
“那,跟我走吧……”修远牵引她上车。
“让我跟你去,姐姐,我跟你过去。”余际两三步凑前把住她的肩说到。
朝露抹去他的手,避去他直冲冲的眼神,淡淡地回应:“不必了,你也回去吧,有些话我只能跟他说,他听得,你听不得……”
“……可我不想,也不能让你单独见他,我不能。”余际执拗地说。
“……随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说完,她失神地转身跟上修远。齐修远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盯着余际,当朝露走进他后,他正声向余际问到:“你就是余际,阿姐的弟弟?”
余际没理他,朝露难以启齿地替他回到:“是,他跟你一样,是我弟弟……别说了,修远我们走吧。”朝露先上了车,修远跟进车内,余际也自驾随后。
路上,齐修远频频从反视镜观察朝露的状态,她望向窗外,横眉冷对,静穆宁容,面上不起波澜,手上衣起沟壑。
修远给她按下车窗,让自然的风给她稍许宽慰。透过后视镜见着余际的车,他探问到:“阿姐,我离开以后,他跟阿姨来找你了吗?你进到余家,是不是跟他们有关?”
朝露回过神来,无奈掩饰:“没有,是我,是我找到他的,找到他的时候,我妈妈她,已经去世了……之后,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我也记不清了……我惹上伊藤岐跟任何人都无关,这可能就是我的劫,是我躲不掉的孽……不好意思,修远,我现在心里很乱,不想再想这些问题,让我静静吧,让我静静好吗?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