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那股清新宁人的昙香,青丝从昏睡中慢慢苏醒,她睁眼看着那白色的帐顶,平静无波澜的眼中染上一丝笑意,微微叹了口气。虽剑走偏锋偏激了些,导致短时间之内无法运功,身子骨与常人无异般,倒也没什么不适,这笔交易仔细想想还是很划算的。
青丝起身展开手心,瞧了瞧掌心的脉络,视线随着脉络游走。她在想下步棋该怎么走,虽身处局中,但又未谋划好一切,犹如盲人独自行走路途,不知会遇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挑了挑眉,青丝仰起头轻嗅昙香,心情随之平静,三千发丝随着头部动作摆动散落在身后。忽的房外有人声响起,她睁开眼,眼波流动,忙躺入被窝做昏睡状。
小然跟沐望星在院子外头张望,自从青丝被沐清若从灯会上送至客栈,探视过伤情后,发现其身中剧毒暂且无药可医后,众人最后才转折来至无岐山,他也跟随其后而来,堂而皇之的混入了传说中人杰地灵的无岐山后,就再也没见过青丝。
小然有些着急,天天盼着,日日蹲守,可三天了,沐清若始终不肯让他见青丝姐姐。不过今日倒是巧了,沐清若同沐清溪等人有事商议,独空出几个小的,小然计上心来,变着法求沐望星带他混进来看青丝。
这不沐望星伙同小然两人瞒着沐望月,此时正趴在石院院门前张望,沐望星手扒着院门,警惕的看了看院外四周,却迟迟不肯入内,他心中很是担忧:“要是被掌门师兄知道了,我肯定得挨罚了。”
见他犹犹豫豫的,小然急着跺了跺脚,一时计上心头,瞧侧边看了一眼,向沐望星附耳急声道:“巡逻的师兄们来了!”
吓得沐望星忙拉着小然进入了石院内躲藏在角落里,忽的背后隐隐有笑声传出,他转过头一看,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才发觉自己原来又被他戏耍了,抬手作势要教训小然。
可小然的面色一变,手缓慢抬起指向沐望星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他这回倒是不信了,一脸正色的摆了摆手:“还想骗我呢?狼来了的故事我可是听了很多遍了。”
“那你可知道,狼来了故事的结局后头,狼是真的来了!”
忽的两只手轻飘飘的搭在沐望星肩上,吓得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沐清妩将手抽回,幽幽叹息道:“胆子还是那么小啊,望星。”
听到熟悉的声音,沐望星当即反应过来,抬手拭去额间溢出的细汗,侧过身,哀怨叫喊道:“清妩师姐!”
沐清妩无视沐望星的哀怨,看向其身后站着的小然,一把撇开他:“啊嘞,这个小家伙又是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沐望星闻言撇了撇嘴,在后无奈的耸了耸肩,好似早已习惯沐清妩的行为举止,上前主动为其道明小然身份:“这是小然,此次因有些事故遂跟随着我们一同入山。”
“哦,小然啊。”
她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了下小然,似是没发现什么亮点,只不过一两秒便对其失去了兴趣,于是转折问道:“对了,你们偷偷摸摸在石院做什么?”
沐望星眼神闪躲,并不想直言相告,正欲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被一直站在墙角沉默的小然将事情揭露,他道:“我们来此不过是想来瞧瞧青丝姐姐。”
捕捉到关键信息,沐清妩嘴里念叨了一声青丝名讳,叹道:“难怪一路上走上山来,他们都在说石院藏了个大美人呢。”
沐望星见有人乱传谣言,一时忘了前思,当即反驳道:“师姐又胡诌呢!无岐山不可议人是非。”
沐清妩瞥了眼望星,抬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原来都是真的啊。”
套出虚实后,便大步流星的朝着那紧闭的房门走去。小然紧随其后,独把沐望星撇在后头,他瞪大双眼看着两人背影,后知后觉急匆匆跟了上去。
行至跟前时,沐清妩已经把房门打开。室内静谧,一股幽然的昙香从室内溢出,她还未及踏入房门,忽的一声咳嗽声响起,小然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步入内室,青丝缓缓支起身子,小然见她醒来,有几分抑制不住性情的扑倒在她怀里,道了声:“阿姊。”
言语中竟有一丝哽咽声,青丝见状环抱住他,轻轻拍着小然的后背,脸上有着恬静的笑意,柔声安抚道:“怎么了。”
又听见两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响起,她笑意收敛,抬眼望去,视线与沐清妩对视在一处。沐清妩瞧着这深藏于纱帐中的“病弱美人”,竟觉得有一丝眼熟,好似在哪张画纸上见过,不禁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在哪见过姑娘?”
沐望星在旁嘴角一阵抽搐,心想师姐这又是在哪个话本子里瞧来的轻浮话语,若是男子说出此话,只怕会被人用棍子打出去。
青丝则是闻言轻笑出声,正欲言语时,忽瞥见一白色衣角,动了动唇角,眼角含笑瞧着两人身后。沐望星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见师兄已然冷不丁的站在了自个身后,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倒,心道完了。
见被抓了个现成,沐清妩也没心思瞧美人了。两人纷纷被逐出石院之中,只独留小然在内。众人转折来至沐清若院里,沐望星低着头可怜巴巴的站在沐清妩身边,清妩首先认错,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师兄是我唐突了贵客,望星也是我一同教唆来的,还请师兄不要责罚他。”
望星余光瞟了眼师姐,咬了咬唇,心中虽有退却之意,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将实情道出:“并非师姐教唆,乃是我肆意妄为,请师兄责罚。”
瞧着两人如此口径不一,沐清溪在侧暗叹了口气,悄悄打量起沐清若的神色,瞧他脸上淡淡看不出什么,一时有些难以预料。他想这也非什么大的过错,顶多关关禁闭吧...
事情倒是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沐清若罚了沐清妩房中自省五天,沐望月罚抄道德经五遍。
送走这一堆小麻烦后,沐清若来到石院,在外听得两人叙话声响起,他犹豫了会,反复几次过后扣响了房门。听得声响,两人叙话声停止,沐清若在外略等了会,小然从内将房门打开,示意他进去,自己则是退了出来。
沐清若提着手中食盒入内,他看着靠坐在床上的青丝未语,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时,青丝看着他的举止,抬手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衣,苍白的唇微微蠕动,将散落在前的发丝别于耳后,开口道:“这段时间有劳沐公子照拂了...”
沐清若打开食盒的手一顿,把汤药从里头端了出来,将青丝未完的话语打断:“无需多言,这都是分内之事,先喝药吧。”
端着药碗来至床前,青丝欲伸手接,他却好似视若无睹,顺势坐下将汤匙里所乘的药吹凉,递至青丝唇边。见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将伸出的手收回,将那口微微发苦的汤药喝下,一来一往直至碗中空了。
沐清若递来丝帕,青丝接过将唇边药渍拭去,轻轻道了声:“谢谢。”
他未言,接过擦拭过后的帕子,递上一块糖,青丝瞧着沐清若手上那块糖,拿在手中细看了看,然后放入口中,甜甜的滋味瞬间从口中溢出,她笑了笑:“真甜。”
沐清若望见她的笑意,将剩余的糖糕包好,递给她:“都给你,只是不能吃多了。”
青丝笑着摇头婉拒:“不贪多了,只这一颗便足以了。”
闻人言,沐清若只得将糖糕收回,手臂摆动间却无意将袖间的荷包露了出来,掉在了被褥之上,被青丝瞅见,伸手将那枚荷包拾了起来,手指轻拂面上绣花,叹道:“这绣工可真好。”
而后转折递给他,沐清若闻言一怔,伸手去拿之时,却无意触碰到了青丝的指尖,极轻柔的触感,不禁让人产生了些许臆想,想到此处,他却仿佛触电了般,只一瞬便将手连同荷包一块收了回来。
青丝并未察觉出异常之处,只不经意间望见沐清若微微发红的耳廓,目光再流转至他脸上,瞧着沐清若平静如水的脸色,她摇了摇头,将心下疑虑按下,决议不言。
两人间略沉默了片刻,沐清若将荷包收好,起身来到窗前,打开一侧窗门,外头的光夹杂着微风吹落了进来,将屋内的昙香吹散了些,青丝看着沐清若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此刻的她宛如是青丝却又不是,虚虚实实或许只有面皮之下的那个灵魂才得以而知。
沐清妩被关在房中自省,想到早前见过的那位名叫青丝的女子,思来想去却怎么也琢磨不出在哪见过,正自顾自苦思中,门声响起,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请进。”
沐清溪提着一食盒走来进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道:“还苦闷着呢。”
沐清妩摆了摆手:“倒霉呀,被捉了个正着。”
看着沐清溪将糕点摆在桌上,她凑近来至桌边坐下,托着下巴思忖了会,拿起一块糕,装作不经意的提道:“我倒是觉着大师兄对青丝姑娘倒是挺上心的。”
沐清溪早看穿她心中所想,装作未看透的模样:“是吗?我不知道呀。”
沐清妩咬了一口糕,入口即化,觉得味道甚是不错,欲再咬上一口,却听见他这虚言,侧目冷笑看他:“是吗?是真的不知道吗?”
沐清溪被她看的心中发颤,忙抬手挡住她的目光:“师兄的事我怎会知道呢。”
见他不肯直言相告,沐清妩恶狠狠的将手中糕啃完,想着不与他多做计较,自己心中自有办法。
已至子时,虽已入初夏,可无岐山位居于深山之中,夜晚难免更深露重,青丝寻了件外衣披上,打开窗户静看漆黑夜空。此刻不由得想既是夜深人静之时,且无岐山又无夜间巡视的惯例,眼下倒是个去探访某地的好时机。
青丝吹灭房中蜡烛,只身一人从房中悄然潜出,凭借着脑中那点子记忆,借着空中那黯淡的星光,穿过一道道石子路,来到一个久无人居住的小院,她抬腿步入室内,目光渐渐适应黑暗,青丝看清了满院子植满的昙花。
此时正值花季,洁白的花苞缀在上头正含苞待放着,她弯下腰凑近去细看那花苞,伸手指尖轻轻在上头滑过。那昙虽未开花,可已有淡淡的幽香飘散在空气当中,青丝瞧着那花苞,静静的叹了口气,道:“可惜你非我所求的。”
而后直起身子,整衣敛容朝内走去,推开那扇房门,进入室内将门合上,她从袖中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观室内陈设,见内布置清雅,轻触桌面,上无一丝灰尘,可知常有人清扫。
一一看过后,青丝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掀开青玉珠帘,走入内房,拂过青色床帐,举着烛火细致的看了一遍,走到一副绘制着昙花的屏风后,俨然挂着一副肖像画,她走进去,借着烛火看清了画上所绘之人,青丝伸出手,触及那人面孔,心中竟有一丝想念之情油然而生。
她没想到这一丝情分居然在这深山之中埋藏了许久,久到无人所知,暗自叹了口气后,青丝出了这间屋子,吹灭火折,收入袖中。出了这院子,转身看着身后黑漆漆的山林间,却怎么也想不出那物藏在何处。她放慢脚步,数着一颗颗铺在路上的鹅卵石,暗自平心。
途径沐清若院子时,青丝在院门口停了下来,见内栽种着几株翠竹,室内的烛光仍旧燃着,远远地看着那橙色的烛火透过窗间向外蔓延,光洒在翠绿的竹枝上,此时似有人影在窗间浮动,倒像是一幅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