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小院内很罕见的有日光照射进来,拾鸢同拾鸢将里头的软塌搬了出来,又在旁摆了个小炉子,在炭火烧的正旺的炉上置了一壶茶水。
许妖娆靠在软塌上,发丝松松垮垮的用一根玉簪挽着,身上的衣物穿的比以往厚了许多,她如今没有内力护体,身子好像比起以往羸弱了很多,也就昨夜吹了阵冷风,今日起来居然染上风寒了。
因此他们两也对许妖娆穿着方面管束多了些,即便是穿了那么衣物,还是从屋内拿了床锦被盖着身子遮挡风寒。且她现在事少了,时间闲暇了下来,反而有时连自己也不想管顾了,只任由拾鸢拾苑折腾去了。
暖暖的日光照射在身上,时间久了,不由得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许妖娆本是倚在旁假寐着,却渐渐地蜷缩起了身子,顺手拉了拉被褥盖住身躯。
稍稍睡了会,拾鸢将灶边熬好的药倒了出来,一碗黑漆漆的苦汁子盛放在白瓷碗中,冒着细微的热气,闻起来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但小院储存的蜜饯没了,拾苑出去采买还没有回来。
拾鸢无奈,但药倒了出来,也没有回罐的道理,也只好先端了药出来,看人睡的正熟,也没有开口扰醒,只站在一旁替许妖娆遮挡照射在脸上的日光。
这时吹来一阵萧瑟的秋风,院中的柳树枝随风舞动,碗中药汁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热意流失,逐渐变得温热。
拾鸢看了看碗中的药汁,叹了口气,端着药蹲下身子,轻声唤了唤许妖娆。
人虽然熟睡了过去,但睡的不是很深沉,拾鸢唤了她几声后,许妖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感觉脸上睡的热乎乎的,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那碗苦药,问道:“怎么又要喝药了?”
这阵子原蓁蓁和云途为她寻的苦药已经够多了,前阵喝的舌头都发麻了,还不容易停了一阵,怎么又喝上了,许妖娆皱了皱眉,闭眼缩进被褥之中,显得有几分不乐意。
拾鸢只能哄她:“染风寒不得喝药吗?不喝药能好吗?”
“喝了药我给你做酒酿圆子,好不好?”
许妖娆躲在被褥里咕哝了一声:“不喝你也会给我做。”
她再度睁开眼,眼眸显而易见的清明了,似乎是受不了拾鸢在耳边的叨扰声,许妖娆坐了起来,发丝凌乱的一塌糊涂,她伸手接过拾鸢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将那碗苦汁喝了下去。
内力被封堵,许妖娆感觉自己比以往脆弱了不少,尤其是感官这方面,往日能面不改色一口饮下的药汁,此刻却苦的自己舌尖发麻,隐隐有种想作呕的感觉。
拾鸢及时从她手中接过空碗,递给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苦汁。许妖娆此刻急需一碗茶水清口,拾鸢早已置了一杯茶水放在院中石桌上,赶忙放下碗,端着那盏茶递给了她。
许妖娆接过那盏茶清了清口,拾鸢在旁为人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院中的日光恰好照射在院中造的小池之中,平静的水面被风吹动,波光粼粼的,一尾鲫鱼在水中翻身而过,掀起无数波澜。
修长的柳枝垂落在池中,那鲫鱼误以为是饵食,张嘴衔住了那柳枝叶端,细细品爵后,才后知后觉的松开嘴,最后只摆了摆尾巴,游到石头缝里去了。
许妖娆看着那尾鱼,将茶杯递给了拾苑,凌乱的发丝早已在他的巧手下理好。她忽然伸手指着那尾笨鱼,道:“拾鸢今晚炖了那鱼吃吧,笨得很。”
拾鸢笑了笑:“前几日您还嫌鱼小,说先养着呢。”
许妖娆沉闷的思考了:“那算了吧。”
她似乎也不是很想吃了,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日头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偏移而去,拾苑却久久没有回来,眼皮一跳,许妖娆身躯之中的同生忽而动了,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她将看了几页的书合上,抬头看着小院这片湛蓝天空。
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拾鸢听见声音走到小院门前看了看,还未凑近,见拾苑提了东西急急忙忙的推门跑了进来。拾鸢见拾苑如此,向他可能是遇上什么事故了,只悄声问道:“怎么了?”
拾苑双手提着篮子,看了看身后,垂下眼睫,嗫嚅着嘴唇:“他们来了。”
拾鸢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但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才想明白了“他们”是谁,他眼中神色不复平静,回过头看向许妖娆,见她神色平静,显然已经是预想到了这一刻。
拾鸢接过拾苑手中的提篮,淡淡的回了句:“来便来了吧。”
转身回向小厨房放东西,拾苑看着拾鸢的背影,又转而看了看门外,目光隐隐透露着期望和说不清的含义,但他最终还是跟随拾鸢而去。
不知是不是他们俩刻意为之,小院里只剩下了许妖娆,风吹的柳树枝舞动,细微的沙沙声响动,她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柳树叶,院门开了,爬山涉水远行而来的人来了。
许妖娆看向院门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朝人唤道:“阿嗣。”
那人一步一步,脚步繁重的朝她走了过来,江嗣跪在她身前,双手环住许妖娆的腰,头靠在她身前,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久违的气息回归身侧,他安心的闭上了眼。
内室中水声哗哗作响,许妖娆坐在窗前,怀中捧着那柄琵琶,十指撩拨丝弦,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她神色认真而又平静,一双眼眸望着窗外,不知道看着何处。
仿佛灵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就连内室水声停了,江嗣披衣走到了身后也不知晓。
江嗣看着她的背影,低低的唤了声:“阿娆。”
许妖娆怔楞了会,停下了弹奏,十指抚平丝弦之音,抱着琵琶转过身来,见他漆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她起身将琵琶放在不远处的长桌上,取了块干净的帕子,示意江嗣坐下,她在背后为其擦拭着长发。
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江嗣由方才的不安紧迫转而变得松懈了下来。至于为什么那么久才赶来,全因被江原困在了苗里,在这期间他惴惴不安,无数次想摆脱阿爹设下的迷障离开故乡,却屡试屡败。
他的心就像是湍急流水之上流淌的一叶孤舟,得不到安稳,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灰意冷,躯体之中的魂魄像是重生了很多次,每次醒来都是绝望。
窒息感蔓延全身,他根本就抓不住许妖娆她抬手挥之则来,呼之则去。自己似乎连一点筹码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依附着她生存,若不是彼此身上共同怀有牵制对方的同生,是不是早就散开了,自己是不是早就被抛弃了。
江嗣的心因着这摇摆不定的想法,徒然发生了变化,他急于想知道许妖娆的想法,只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眸显露出急迫夹杂着一些看不分明的东西。
许妖娆停下擦拭湿发的举动,低下头看他,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江嗣伸出温凉的手握着她的手,许妖娆反向回握着他的手,温热的手与温凉的手相握在一处,江嗣看了看相握的手,又抬目看向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阿娆。”
小窗外暮色降临,瓦房小院屋檐上炊烟缭绕上升,院子里传来的拾苑的声音,似乎在跟初无说些什么。
他的黑色眼眸中隐藏着什么,许妖娆很清楚,可她没有立即回话,只抽出手,江嗣一愣,居然被她轻易抽了出来,他眼中的情绪转而发生了变化,有些悲切、不可置信。
然而许妖娆却捧住了他的脸,笑意浅浅,目光缱绻道:“说什么话呢,我一直在这等你来寻我,等你来,我就打算同你回苗里,一辈子都呆在那,和你在一起。”
心情由下至上,一下子转危为安,江嗣心中有些庆幸,咬了咬下唇,伸手搂住她的腰,头靠在许妖娆身上,缓缓的松了口气。
她看向窗外,神色却淡淡的,不悲不喜,心中显然早就事先预设好了一切。曾向谁许诺过什么,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该履行承诺,不得忘恩负义。
假寐了一会,江嗣日夜兼程从苗里赶来,身心俱疲,在放松心弦的那一刻,昏沉的睡了过去。许妖娆躺在他身侧,伸出指尖一下一下刮着江嗣的鼻尖,他瘦了很多,几乎皮包着骨头,眼下也一片青黑、苍白。
温凉沾着些许热气的皮肤,就像是一条用人体温刚刚暖热的蛇,许妖娆眨了眨眼,略微凑近了些,亲昵的在他唇角上的亲了一下,江嗣睡的很沉,似乎一无所察,但体内的同生雀跃的蠕动了下。
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她停下了举动,起身掀开青色的床帐,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拾鸢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些信件,应该是云途刚刚遣人送来的。
自遣散罗摩各处势力后,大多数需要许妖娆检阅的东西都交托给了云途,只有一些私人的信件、或是云途做不了主的事情才会传达到小院这边。
拾鸢将信封递了过来,许妖娆拆开其中一封,凑在烛台旁读着其中内容,大多无光紧要,只有两则信息极为重要,每年立秋那日,罗摩各处势力的管辖主都会到白河镇点聚集,将一年来的诸多情况汇报总结,交由一个叫扶桑的管辖主,由他上报罗摩交至许妖娆手中。
此人历来秉公职守,不会轻易放过一丝一毫的错漏,是个很好的管辖手。
此次因着各地诸多势力不愿散去,遂让扶桑送来消息,恳请许妖娆能答应,她没有理会,只草草看了几眼,就将书信撇在了一边,最后一封竟然是池沅传来的,信封有被拆过的痕迹,想来是云途拆开阅了一遍。
看了那封书信的内容,许妖娆难得的沉默了会,随后将那副书信凑在烛火上点燃,扔进盆中任他燃烧殆尽,其余阅过的信,让拾鸢收了起来。
等许妖娆转身回到内室时,江嗣已经醒了过来,他坐在床榻上,垂头披散着黑发,不知面上情绪如何,见她进来,只抬起头有些懵懂的看着她。
许妖娆赶忙凑了过去,语气温和的问他:“怎么不多睡会,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江嗣摇了摇头,靠在她肩上,汲取着许妖娆身上的温暖,她则伸出手揽住他,两人依偎在一块,像一对互相依靠彼此生存的共生体,谁也离不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