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在回到学校之后好好询问那位研究生前辈一番。

但是当她从办公楼底下的那个传送阵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和她同行的女性。

“喂，等等，还有一个人呢？”她趴在地上，对魔法阵说道。

魔法阵中的几个同心圆，还有圆环中的文字没有规律地旋转了几圈，或许是在表达“不知道”的意思。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不远处经过，并发出几阵窃语的声音。

妮娜窘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踏上回家的旅途。

就结果而言，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曲折离奇的事件，但前往基地废墟探望罗德里斯的目的好歹算是达成了。而且她还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报——

罗德里斯基地废墟附近有魔女严密地把守，从王都城门前往巨坑的一路上都有可能遇到巡逻的魔女，不过老吸血鬼告诉她的那个传送阵和秘密通道都还能够继续使用，魔女完全没有发现在那片树林中残存着一个隐匿魔法。

最重要的是，“不受魔王控制的魔女”是切实存在的——不管原因究竟出在她这个魔王身上，还是因为那些魔女有什么特殊之处——她今天的经历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这将会给解放罗德里斯的计划带来很多麻烦，而且现在还不确定贵族院拥有多少个这样的魔女。

如果那些魔女数量众多，那她这个没有半点魔力的魔王将会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也使得解放罗德里斯这件事变得更加迫切。

这就形成了悖论。

没有罗德里斯的力量，就很难突破那些魔女组成的攻守线，而不先解决那些魔女，就很难接近罗德里斯。

*

兰登没有和妮娜·斯特尔一起回到恩斯法内大学，她在被魔法压缩过的那个空间中找到了一个连接着其他成对魔法阵的十字路口，并在那个地方与魔王分道扬镳。

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可不是只要拥有强大魔法就能办到的，这是暗夜一族的特长——幻觉，以及时空魔法。

不过在大战之后，从生命之树上诞生的暗夜精灵的数量大幅减少，即便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些新生的精灵，他们能够拥有那些本该熟知的魔法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相关学界曾经研究过暗夜一族会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其中一种假说是“避险进化”或者“避险退化”。

他们好像从元素兽身上得到了前车之鉴，意识到拥有过强能力的魔族在人类社会中很可能遭到灭顶之灾，故而放弃了大部分魔法能力，只保留下优美神秘的躯壳。

——和魅魔一样，暗夜精灵也是可以成为“美丽”的代名词的一族，不过和魅魔那种和人类极其接近的外形不同，他们身上有着强烈的异族特质，比如灰紫色的皮肤、尖耳廓、蛇一样的眼睛。

在舍弃魔法之后，他们这一支确实被人类高抬贵手地保留了下来，但自保能力的彻底缺失和梦幻般的优美外形让他们陷入了更加可悲的境地。

如果说陪酒卖笑和出卖身体终究还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体面的话，他们则是彻头彻尾的玩物、展品——是缺乏自主性的物件。

虽然这些事情和兰登本人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会因为“暗夜核心持有者”的这一身份而对那些精灵投入稍微超过其同僚的关注，并因此对他们产生了怜悯，以及一些微妙的情绪。

她永远不会主动承认，暗夜一族的历史偶尔会让她产生共情。

……不过现在不是为那些东西劳心的时候。

眼下出现了紧急情况，一个很可能导致贵族院从内部分崩离析的情况。

韦斯特尔联合研究所欺骗了他们，新型魔女得到了“解脱王权”的特性，同时……也从他们的“贵族权力”中解脱了，正如他们当初对这一研究所表达的担心一样。

现在，她要搞清楚，那些新型魔女是不是只会听韦斯特尔的命令，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她要问问清楚，他到底打算干什么，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危险的东西。

难道他想要一支只听从于他的军队，然后将贵族院一脚踢开，让自己当上这个所谓的“王国”的真正的王吗？

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音。

一个大个子从走廊的阴影中出现。

兰登一开始没有发现那里有人，如果不是他主动走出来，她可能就要撞上去了。

“布劳斯，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刚刚去见过韦斯特尔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她猛地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布劳斯说。

兰登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她十分清楚不应该在这里提及和魔王有关的字眼，如果让布劳斯知道她刚刚去见了谁，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去郊外逛了逛，在那里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她隐去了同行者的存在。

“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是说找恩斯法内的某位教授有事，怎么中途改了念头去了郊外？记得你不是那种喜欢在外面四处闲逛的人。”布劳斯盯着她。

兰登从他的口吻中获得了某个不妙的信号。

她今天会出现在恩斯法内大学确实是因为和人有约。除了贵族院的工作之外，她还有着一个学者的身份，而今天就是用这个身份出席一场私人讨论，看见妮娜·斯特尔是在讨论结束后发生的一个偶然事件。

只不过她在看见那个姑娘的时候就在心里突然打好了计划。

从以前那位监视者手中得到的情报来看，妮娜·斯特尔今天没有课程，她也不是一个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办公室跑的人，而且她在进入传送阵前的那些小小举动也让人很是在意。

于是兰登就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了决定，要跟着那位魔王前去，看看她是否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动向。

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端倪。

这就是除了韦斯特尔的秘密魔女之外，她今天的第二个发现——在妮娜·斯特尔面前施展了能力，将她从那个魔女的手中解救出来，罗德里斯那条巨龙很可能已经重返人间。

要是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还不知道这个国家会变得多么混乱呢！

“我是结束会面之后才到郊外去的，先不和你说这些，我有急事要找韦斯特尔谈谈，非常重要的事情。”兰登一回想起刚才那种紧急事态，情绪就变得有些焦虑不安。

“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布劳斯说。他向她凑近了一点，弯下腰，在她的鬓角、肩颈处嗅了一会儿，“果然有奇怪的味道。”

兰登被他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她在说话的同时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布劳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远离，并将抓住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前，嗅了起来。

持有大巨魔核心的布劳斯有着远超常人的力气，兰登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将这种暧昧的行为继续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捏断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去见魔王了。”布劳斯抬起头来，眼中闪着一丝凶恶的光芒。

兰登没有想到他竟然辨认得出妮娜·斯特尔的气味。

她不觉得巨魔的核心能让持有者拥有非同寻常的嗅觉，也不认为布劳斯知道魔王有着怎样的气息。但是事情既然已经被他戳穿，那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我是见到魔王了，所以才会知道那种情况。这事真的非常紧急，所以你可以把路让出来吗？”

“你打算背叛贵族院？”布劳斯说。

兰登差点要翻一个白眼：“你是从哪个字眼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圆桌会议，背叛她的七位同伴的，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们八个人能团结友爱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共事了这么久，布劳斯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没有体察到她的诚恳和真心，真是让人难过。

“不然你为什么要和魔王见面？你向她透露了哪些情报，你和她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交易，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等等等等，布劳斯，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觉得我会做那些事吗？不可能！我是不讨厌魔王，但我更不可能背叛同伴！”

“你发现了什么？”

布劳斯沉下脸，他的鼻尖几乎要和兰登的撞到一起，他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兰登艰难地别开视线，继续进行了一番没什么意义的挣扎。

“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把我抓疼了。”

“如果你要证明自己没有站到魔王那一边去——”

“我到底为什么要证明那种东西啊？”

“那就把暗夜的核心交出来。”

兰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布劳斯：“你说什么？”

她觉察到危险，并条件反射地作出了防御反应。

下一秒，她的身体沉入水中。

她的幻觉魔法被反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