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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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祂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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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

肚子好撑。

我不需要安抚,我需要一点实在的行动。

比如祂和那些入侵我领地的诡异血水赶紧离开。

眼泪模糊视线,我抱着肚子,甚至不敢让手碰到被撑起的小腹。

太满了。

我好像被血腥气腌入味了,从里到外。

这样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

它们在晃荡、涌动。

是血,是水,在生命初始的位置严丝合缝,却不肯安生。

好胀,好难受,过于满的感受让我感到一种过食的眩晕。

好晕啊。

祂不再制止我,只用那空洞的眼眶注视我。

在泛滥的快意、混杂的满胀感里,我用力按住肚子,试图将血水驱逐。

呼,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忍下眼泪,咽回声音。

不能按。

身体向我发出警告,我也感受到更多的液体像海绵挤水一样忽然被拧出。

而后它们融进血水,只助力了这可恶的饱胀感。

好可怕的梦境,我不敢睁眼继续看。

之前我分明那样希望自己昏过去,现在却不想了。

可我还是逃避着,以为一切能很快结束。

浴室里水声哗哗,血色的水像沸腾的岩浆,也像恐怖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而我是被梦魇捕获的猎物,粘连在蛛网上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祂向我靠近。

探出口器,闯入,而后撕裂。

剖开我的皮囊,吸食我的脏器,像个真正的怪物一样。

可祂没有。

只是与我这样,毫无缝隙,让我像乘坐小舟误入大海的游人,在暴风雨里惶惑地随波飘荡。

风急雨骤。

那些满胀感逐渐变了模样。

我羞于面对自己的感受,只知道哭泣早已变了调。

怎么会这样?

我该是厌恶的,可看着祂血色的脸,在这样泛滥汹涌的快意里,我竟开始感到悲伤。

祂好像在哭?

一滴滴血从祂身上滴落,从祂空洞的眼眶滑落。

溅进地面积存的血水里。

遇到这样的事,不该是我哭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祂无声的泪,我也泪流满面。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

祂们放下了我,血水缓慢自那里流出。

血色的水流先是一缕缕,后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下淌。

我被脆弱的神经磨得失了魂,像在快意的浪头被抛了几个来回。

脑海中不时闪过比浴室灯更亮眼的光,我吃不住力,攀着祂的肩。

可祂是水,是血,我的手从水流中穿过,只留下迷茫,险些跌倒。

为何祂能这样轻易地触碰我,我却无法借助祂成为我的支点。

难道一切真的是我欲求下的幻觉?

为何会这样真实...

我不懂。

在我跌倒的瞬间祂扶住我。

祂们前后拥抱我,血色的人形有部分交融,说不尽的诡异。

幸好我看不见,否则怕是再也无法克制声音,得和奚蓉的海豚音一决高下。

在血腥气浓重的怀抱里,我终于放缓呼吸。

好可怕,我竟在这样的场景下感到一丝安心。

这比一切都不是幻觉更让我觉得疯狂。

是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臆想。

我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精神科账单上,按往常,这个办法总是有着出奇好的效果。

现在也不顶用了。

完了,世俗的金钱和财富都无法动摇我,难道我的灵魂已经摒弃了这些庸俗的身外之物了吗?

太伟大、太高尚,肯定不是我。

入侵者们仍未完全离开,但我以为祂该停手了。

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

这次是预备挂妇科的耻感,把我从神魂颠倒的迷幻状态里拉出来。

按道理,人,应该很有韧性,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不过我格外贪生怕死。

还是准备去看看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但像我这样的人,大概率是窝囊死。

到这地步了我想的还是,精神科挂主任还是副主任?

副主任还是普通主治医师?

之前挂过一个主任医师,她看起来比我高中班主任还严肃,眉头不皱也拧着结,感觉比我烦心事还多。

被她诊疗的时候我既怵她,又觉得她的压力看起来一点不比我少。

而且我这点没头没尾的烦恼,在她的川型眉心纹下,都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我的高中班主任肩负日常工作、评优评先、高考本科录取率和重本率,好像都没她压力大。

说到高中班主任,我记得......

血色的水流退出又闯入,将巢穴当作海岸边被浪潮拍打的礁石。

我弓起腰,想象自己是一只虾米,现在可能是被电鱼的电网给捞了。

祂吻向我。

这时候还继续想我高中班主任太不尊重人了,想虾米也不太尊重虾米。

我一时间找不到新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按道理这时候我应该想初恋,或者喜欢的人什么的。

可我年三十七,母胎单身,未婚,寻遍记忆,一时间也没找到个能让我心跳异常的活人。

祂的吻会占据我所有的呼吸,像口鼻都被浸入水中。

这时候我又想起来,噢,是的,祂是水。

流动的。

怪不得会这样让人窒息。

我没有闭眼,忽然发现祂有了新的变化。

空洞的眼眶位置有了眼皮,有了眼睫,同样是血色的。

假如我们不是在接吻,距离没有这样近,或许我就不可能看得这样清楚。

睫毛好长好翘。

真是让人羡慕的一点。

不过我还是比较欣赏正常活人的美,由血水构成的身体...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吓人。

再精致的美人,同血液、尤其是大量的血水一起出现,都是出现在惊悚片里的画面。

似乎是为了惩罚我的分心,我感受到那些扭着的血色水流勒过摧折神经的地方。

更多的血色水流冲击堤坝,身体便无法不颤动。

我想求饶,可祂只用空洞的血色眼眶看着我,神态竟依稀有些温柔。

疯了。

祂的唇开合着,我听不到声音,却有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从脑子里往外爬,将我砸得头晕目眩。

“露露。”

我又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露露。”

祂似乎说不了话,只能一遍遍无声地呼唤我的名字。

“露露、露露...”

一遍又一遍。

固执的我们,一个努力呼唤,一个努力无视。

我没有回应祂的呼唤,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祂好像慌了,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

一个又一个祂,从地面升起,半透的血水化成人形。

我被祂前后扶着,在翻滚的血浪里,我没有太多力气,靠自己根本站不稳。

祂实在越发过分了。

水能做什么?

在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地面的血水被收拢,几乎完全贴着我的皮肤,它们是水,却仿佛有了生命和意识。

在挑动神经、几乎覆去我全部意识的快意里,我抱紧了祂。

我可能真的疯了,否则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这样希冀渴求一个拥抱。

祂似乎又放松下来了,动作变得和缓,我昏沉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

这让我松了口气,太好了,一切果然是梦。

做了那样恐怖又涩人的梦,不论是哪方面都需要光来驱散,我赶紧开了灯。

是梦吗?

谁给我换上的床单被套?

它们不是在洗衣机里面吗?

意识混沌,我隐约还记得血浪涛声里,洗衣机的“哗哗”水声。

我凝重地回忆、然后退出那些让人恐惧又脸红心跳的记忆。

湿了。

真完蛋啊。

我看了眼床单被套,如果我没记错,它原本应该是床米色的床单。

现在是藕粉色了,染得很均匀。

我犹豫了一下,拉起一角仔细嗅闻,洗衣液留香效果很好,但也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

不排除我口腔溃疡,闻到的是自己嘴里的味道,不过我好像...没有口腔溃疡。

那可能嘴破皮吧,小伤口有一点血味很正常。

我预备明天试探着和奚蓉提一嘴,看她反应确定她家床单到底是什么颜色。

说不定真的是我记错了。

精神状态不正常到记忆断片,产生那样的幻觉,记错事情也很正常。

毕竟记忆可能会骗人。

感知也会。

窗帘被风吹起,我不知道窗户什么时候打开了。

地面有浅淡的湿漉水迹,像有人赤脚走过。

可能是我梦游了。

窗帘撩起夜色一角,外面黑沉沉透不出一丝光。

按照我的判断,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世界最安静漆黑的时候。

我醒得真不是时候。

床底的暗影蔓延,坐在床上的人难以发现。

黑影几乎凝成实质。

灯没有关,我抱着被子,试图催眠自己赶紧入睡。

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胳膊上的汗毛竖着,始终安抚不好自己。

好像有什么透过床板、透过床垫,正在凝视我。

错觉,都是错觉。

奚蓉家的床底是空的,怎么可能藏...藏不了什么的。

原本想下床倒杯水喝的我,不敢下床。

不渴,我一点也不——

欸,床头我什么时候倒了一杯水?

窗帘被风又吹开了,风呼啦啦地吹着树叶,乱摇的树影被拉长扭曲。

我赶紧收回视线,伸出一只手去够床头的水杯。

影子随着我的动作探出床,余光里我看到浓稠的黑晃动,从床底贴着地面游动着探出一点。

呼,错觉、错觉。

我捧着水杯,让背紧靠床头,人坐到了枕头上。

喝了一口温水,我终于缓了不少。

温、温水?

醒的时候我看过手机,奚蓉睡了,而我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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