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谦博的葬礼,除了甄家人,没有外人。
外面的人都知道,这甄家如今都是靠的甄如玉,甄如玉都不在,他们也没必要去看一个死人。
至于甄老爷子,呵,他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更没有人在意他了。
甄老爷子强撑着病体操持着甄谦博的葬礼,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承载了他的希望,是他最爱的一个孩子。
甄谦博当年出事,是他无能,用了主理之位只能换儿子一条命。本来他想着,只要还谦儿还活着,在北荒待几年也没关系,他早晚会把他救回来的。
可是怎么就没了呢?
他坐在甄谦博的棺木前,眼神放空,若是当年能预见今天这一幕,在甄如玉出生之时,他就应该把他掐死!
跪在地上的甄小仁烧着冥纸,眼眶红红的,他和大哥说过了,走吧,离青州远远的,为什么不走呢?
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哥哥遇到一起,一定会有一个死掉。
“公子。”东时脚步轻轻,垂头站在甄小仁身后,递出一封信,“有您的信,不知是谁放在门房那里的。”
甄小仁抬头看了眼,父亲没有看他,神思不在。
父亲心中真正的儿子,反正也只有大哥一个。
东时扶着他站起,转身出了灵堂。
离开了灵堂,甄小仁从那一片白色中脱离出来,莫名松了口气。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甄小仁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打开。
一封信看完了,甄小仁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不敢置信地又看了好几遍,这纸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为什么连在一起他就好像不认识了?
他的母亲是二哥害死的?
呵,怎么可能呢?
曾经伺候母亲的下人告诉过他,是甄母给母亲下了毒,母亲挣扎的时候弄倒了烛台,这才起火的。
他赶到的时候母亲只剩一具烧焦的尸体,是二哥一直拉着他一直安慰他的。
到底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真是其心可诛!
是想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挑拨他和二哥的关系,呵他才不会相信!
信纸轻飘飘地落进盆中,一点点烧成灰烬,他不会相信的!
*
甄如玉在回了青州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疗养院,那里楚杰正领着手下的人配制新药。
得知甄如玉来了,楚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收拾好衣衫这才出来见他,“如玉怎么有时间过来这里?”
照惯例寒暄了一番,甄如玉这才问道:“这批新药有些着急,师兄能在二月底完成吗?”
楚杰顿了顿,眉间蹙起,“让他们赶赶工应该可以。”
都是签了死契的,昼夜不休便是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满意答案,甄如玉又捧了楚杰几句这才离开。
甄家门口挂着的白灯笼还没撤下,守门的奴才腰间还系着白布,管家看见甄如玉的马车终于出现,忙上前恭敬地守着。
见甄如玉下了马车,略带焦急地禀报,“公子,老爷……怕是要不好了。”
抬起的脚跟顿住,甄如玉垂眸看了管家一眼,几息后才轻飘飘地说知道了。
摸不准甄如玉是什么心思,管家不再多说,但看着二公子走的方向,这是直接回自己的院子了。他叹了口气,这甄家怕是……
洗漱一番又吃饱喝足,甄如玉这才心情颇好地去见了甄老爷子一趟。
操办了甄谦博的葬礼之后,他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迅速萎靡了下去。现在的他面色灰败,头发更白了些,躺在床上,呼吸粗重,喘一口气都要几息的功夫。
看到甄如玉进来,微眯浑浊的双眼倏然瞪大,颤巍巍地抬起手,苍老的布满褶皱和斑点的手指弯曲着指向他,“你……”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我亲爱的父亲,甄家,快要完了。”甄如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如同坟里爬出刚成形的厉鬼。
甄老爷子气得面色青紫,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你也是……是甄家的……的一份子……”说几个字就要大喘气才能憋出一句话,甄老爷子脑子混沌的,有时后悔没早点掐死他,有时又后悔甄谦博出事之后没有及时修复和甄如玉的关系。
对甄老爷子这话,甄如玉嗤笑一声,“你甄家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人家吗?若是可以选择,谁想出生在甄家?”
“当年你放任她害死我母亲,就应该做好准备我会报复的!”他眸光中的恨意凝成实质,刺得甄老爷子心口生疼,一口鲜血喷出,他的气息更弱了。
眼看着甄老爷子被自己气得吐血,甄如玉笑得眉目舒展,转身哼着小曲儿出了这屋子。
伏明珠将仇老板三月初会来接她们离开的消息告诉了沈佳人,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狱神司布置抓人了。
眼看着就是新年,伏明珠颇有兴致地和桑叶春燕她们布置起了院子。
“我这配方到底是要给谁啊?”桑叶手下剪着窗花,不忘记问一嘴配方的事情。
“都给,甄如玉给上半部分,仇老板那里给下半部分。”伏明珠头也不抬,洋洋洒洒写好了一副对联放在旁边,“要是他们两个诚心合作,对一下就是完整的配方。”
“但是,”伏明珠红唇轻扬,“我赌他们两个绝对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拿到了一半的配方。”
“笃笃”敲门声响起,秋眉在外面开口,“小姐,甄如玉被狱神司的人抓走了。”
笔下动作一顿,伏明珠让她进来说。
“狱神司的许队长带人,说是之前抓到的阿福招供,承认背后指使他多次杀人的是甄如玉,要甄如玉进狱神司协助调查。”秋眉站在桌前,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您离开的时候,阿福越狱,被抓后突然就坦白了。”
伏明珠眉尖一挑,立马猜到了是许正阳趁着她们不在青州的时候做了个局。
“知道了,继续盯着他们。”
“是。”
桑叶托着下巴看伏明珠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调侃道:“好歹也是你未来跑路的伙伴,怎么一点都不急?”
伏明珠轻晃手中毛笔,“我有什么可着急的,着急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的柳烟确实很急,尽管告诉自己很多次,不要再对甄如玉心软,可是在甄如玉被抓走的时候她还是着急了。
周允冬看着她眉心紧蹙,一直在为甄如玉想办法的样子就来气。
“你想救他?”这是周允冬和她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用这么僵硬的语气和她说话。
柳烟沉默,周允冬却明白了她这沉默代表的意思,转身出了这屋子,沉重的脚步和噼啪作响的摔门声都昭示了周允冬此刻心情不好。
但是柳烟现在无暇顾及他。
甄小仁不知道怎么回事,从甄谦博的葬礼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要不是东时说他该吃吃该睡睡,她都以为甄小仁也要死了。
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甄小仁终于出现了,他气喘吁吁地,身后跟着同样大喘气的东时。
几日不见,甄小仁看上去阴沉了些,却还是关心甄如玉的,“烟姐,我哥怎么会被狱神司的人抓走?!”
“是阿福,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竟然攀咬你哥。”柳烟眉心蹙起,也想不通,这阿福明明已经交代过他一定要咬死不开口,怎么会突然攀咬如玉?
“你去查查,我们离开青州的这两天,狱神司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我去狱神司一趟,看能不能把你哥带出来。”
甄小仁连连点头,将那封信暂时抛在脑后,他得想办法救他哥出来。
狱神司里,甄如玉坐在审讯室里面色平静,对于许正阳甩出来的阿福的证供,他看都没看一眼,所有的问话,他都只是一句话,“没有指
使阿福做过这些。”
许正阳也不恼,本来他们就没有直接证据。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来人说是柳烟要来保人。
甄如玉眸底微动,又迅速归于平静。
许正阳出去了,见柳烟之前特意让人将阿福带了出来,捂住他的嘴带去隔壁,万一,一会儿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柳管事。”许正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的来意,手下已经和我说了,可是阿福的证供,甄如玉牵涉多起命案,恐怕暂时是不能被保释
的。”
他的语调委婉,态度却是强硬的,这人,今天走不了。
“许队长,”柳烟脸上挂着笑,笑意不达眼底,“阿福到医馆不过两三年时间,具体的底细我们也没有探查过,他有问题的话你们查他就是了,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抓走馆主?我们馆主一直与人为善,以救人为己任,怎么可能会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说到激动处,她声量骤然大了几分,“就因为那个阿福一句话,你们便将这杀人的罪名脏到我们馆主身上,知道会对我们甄氏医馆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损伤吗?”
许正阳眉眼平静,听着她说完这些话才开口,“这么说,柳管事对这个阿福的来历并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我们招人的时候他自己来的。”柳烟阴阳怪气了两分,“我们又不是狱神司,难道用个人还要刨根问底?”
“可是阿福说,他是你带进甄氏的人,若不是为了你,他也不会处处听甄如玉的指使……他喜欢你,柳管事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