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玉反应迅速地将东西塞进怀里,跟着便一个侧身转到门后趴下。
蒙面后的脸屏息凝神,只想着那人要是进来,便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直接打晕。
耳朵听着动静,那脚步声走到跟前却停了下来,谢宁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责门前的侍卫:
“我听说晚间这一块进了贼。”
是刚进大理寺时见到的那个司务。
谢宁玉兀然变得有些紧张,耳朵贴在门边仔细听着动静,那看起来严肃的男人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仔细问了问相关情况,听到许知均已经进来查看一圈后,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眼看风波平息,谢宁玉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去,继续借着昏暗的光翻阅剩余的资料。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约定好的鼓声如约响起,她才动了动酸涩的身体,从门缝处放出迷烟,看着人慢慢倒了下去。
紧接着,屋顶上方再次传来打斗的声音,谢宁玉眼睛堵在门缝处,看着上方的暗卫再次齐刷刷飞了出去,没有犹豫,踩着点便直接冲出去,脚尖点地越到房梁之上,跟着便翻出了大理寺的外墙。
只是这次的运气似乎远没有昨晚好,落地的瞬间谢宁玉便发觉后方徒然多了追兵,回头,几个黑衣侍卫直勾勾盯着她,眼中露出骇人的凶光。
暴露了!
谢宁玉一愣,接着便是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的市井跑去,她的身法诡谲又邪魅,身后追踪的人虽多,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逐渐将距离拉远。
眼看轻功比不过,为首的那个朝周边投去个眼神示意,余下几个立马会意,脚步一转飞向别处,要从多面将谢宁玉包抄。
眼看甩不掉那视线,谢宁玉咬咬牙,从袖间掏出飞镖,跨过屋檐的瞬间利落回身甩出,离得近的那几个不其然中了靶,她则没有丝毫停歇,落地下一个高楼时又是不敢停歇地玩命跑。
直到前方一处高耸的酒楼,谢宁玉灵机一动,再次回身射击,趁着几人闪避的功夫,迅速跳到楼前,领先一个了身位消失在拐角处。
没有时间思考退路,她看见下方有一辆奢华的马车正停在那里,车外玉兰花的旗帜随着清晨的一缕暖风飘飘,在尚未完全热闹起来的街道格外惹眼。
裴府的马车。
谢宁玉眼神一滞,没有犹豫,立刻踩着地飞了过去。
掀开帘子,少年那张雌雄莫辨的艳丽面孔便猝然出现在眼前,看见她,那双喝了大夜的眼还带着醉意,只是被徒然出现的陌生人吓醒,瓷白的双手下意识地做出防御姿势。
裴过?
谢宁玉的眸微眯,心里有些庆幸里面的不是裴府的哪位夫人姨娘。跟着便直接跳了进去,抽出匕首,在少年还没叫出来前抢先把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帮我离开这里,不然要你狗命。”
谢宁玉冷冷威胁,面上却在观察他反应。
裴故说过裴过是可信之人,但谢宁玉先前到底没见过他,与其长篇大论地解释一通,倒不如直接武力威胁来的爽快。
语落,外面顿时传来那群暗卫齐刷刷落地的声音。
“那贼跑哪儿去了?”
“没看清,但这回要是放跑了,那李大人定然是饶不了我们的。”
“这还要你说,你们几个,给我去分头找,那店铺酒楼一个不能放过,就算是把这儿地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揪出来。”
说完,能听到几人又飞身离开的声音,但紧跟着,有三两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站定马车门口,刚刚为首的那人再次发话:
“大理寺办案,马车里的人都给我出来。”
这会儿马夫不在,没有人告知那人这里面的身份。反倒是裴过,被这一闹酒醒了大半,嘚嘚嗦嗦看了谢宁玉一眼,强撑着气势:
“放肆!我裴府的马车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温和的少年音带着稚嫩,比起裴故,这位庶弟的气势可不是差一星半点。
谢宁玉意识到这一点,瞬间了然自己若想靠裴过这雏儿护着逃离此处几乎是不可能。
空着的手利落掏出银针,一把扎在裴过身上,看着他身体动弹不得,才把匕首收回,跟着便开始脱衣服。
裴过大骇,用眼神不断质问她的干嘛,多情的桃花眼中显露恐慌与不解,但偏偏人命在她那里,又不敢大声声张。
外面的暗卫却在此刻出声,得知身份,一群人的态度好了许多,但还是没有放弃进来搜查的心思,继续发问:
“裴二少子,这……大理寺秉公办案,您这一清早就大马车搁这儿杵着,要不搜查也说不过去不是,这为难我们也瞒不住上面啊。这样,您就让我们看一眼,一眼,看完我们就走。”
裴过被这两方夹击弄得焦急又郁闷,心里暗骂不该让车夫替自己先去买醒酒汤,搞得现在自己孤军奋战,也不知是该保人命好还是保裴府声誉好。
眼看他露出犹豫之色,谢宁玉威胁般又瞟了他一眼,吓得人赶紧闭眼,硬着头皮继续道:
“放你爹的狗屁,本公子来这儿喝花酒喝到天明有什么不对?这燕京谁人不知本公子风流美事,落你这狗东西眼里反倒是成了怀疑本公子的疑点了?”
那暗卫一愣,连忙否认:“小的不敢,小的只是秉公执法,还请公子见谅。”
开玩笑,这裴府的人上上下下谁敢惹,不说那家主是朝中一品官,就是新升上来的裴故,明眼人都知道的新贵,见到了谁都想巴结两下,谁敢在这时候落人口实。
他不知道的是,车里的裴过耍完这威风便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父亲和兄长虽势盛,对他娇惯了些,但裴府的家规摆在那儿也不是吃素的,若今日这借着势力拒绝大理寺办案的事落到他们耳朵里,自己指不定回去要被家法怎么伺候。
他表情懊悔地在那儿反思,谢宁玉却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假发和外衣,跟着便去扒裴过那金色的外披。
少年被这动静搞得一愣,对上脱了夜行衣的谢宁玉,没有假发的遮掩,那人皮面具的边缘已经有些脱边,饶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也能看出是一张假脸。
“你,你这是干嘛?”
压低声音的质问萦绕在耳边,谢宁玉看着裴过那红透的耳朵,心里纳闷这人跟他哥怎么完全两模两样的性格,手上却不含糊,把外披脱下来往自己身上一盖,跟着撕下面具,露出那张风流美艳的脸来。
裴过一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原本只是红着的耳尖瞬间红到脖子跟脸颊的每一处,还来不及质问,谢宁玉已经把脱下的那些东西全塞进了他的外衣下,跟着便双手把少年的脖子一揽,脸对着他单薄的胸膛,低声命令:
“叫他们进来。”
他们?
那群大理寺的暗卫嘛?
进来?
现在?
看他们这副样子?
裴过感觉这事实在荒唐,要让父兄知道今日晨间的行径,自己指不定要埋到哪儿去。可更重要的是,比起这个,他现在更在意怀里散发着幽香的女子。
尽管不敢承认,可此刻他眼神游离,视线就是不敢触及那张美得锋芒的脸。
怎么能……这么漂亮?
他在那里发愣,因而没有注意到谢宁玉久久等不到回应有些不耐的表情,干脆自己出声:
“公子,虽说裴府的威严不容人侵犯,可外面那些人到底是听令行事,再说,要是不帮着他们洗清嫌疑,传到外人耳朵里,还不知要怎么议论裴府,你说是不是?”
声音不同以往,带着些下位者对上的讨好娇媚,听得裴过体温又升高了些,不自然地想动作,碍于被扎了针却又只能作罢。
“是……是,既如此,你们便进来查吧,也好还本公子和裴府一个清白。”
语落,那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
那暗卫轻说一句“得罪”,抬眼再看,只见裴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公子被一女子抱着,女子穿着他的外披,男子的脸上还带着羞涩。
女子则在听到动静后回了半个头,露出的一双眼漂亮而锋利,看得人不寒而栗。
这马车虽大,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贼人的样貌也远没有车中两人来的气质出众。
那暗卫慌忙放下帘子:“是小的们唐突打扰公子雅兴,还请公子见谅,小的们这就走。”
说完,凌乱的脚步声远去,四处再次恢复了寂静。
谢宁玉确定四下已经安全,把针拔了出来,外披也随手扔还给裴过。
“谢了。”
没什么诚意的回复,裴过眼看她把身上的衣袍整理好,随手理了理头发,跟着便要捡起刚刚丢下的东西出去,有些慌里慌张地拦住她。
“那个……刺客姑娘。”
好新鲜的名字,谢宁玉挑了挑眉,突然玩心大起,开始逗他:
“刺客姑娘?好难听的名字,不过,你竟然知道了我是刺客,又见过我的真容,会不会等我走了便跑去报官来揭发我?这样看来,我是不是还是要杀人灭口比较妥当?”
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玩着手里的匕首,架势唬人。
裴过则有些慌张地摇头:“不不不,本公……我不是那样的人。”
见人不经逗,谢宁玉挑眉,把匕首收了回来,不再出言调戏。
只是心里纳闷,这哥哥是个黑吃黑的土匪,怎的弟弟是个白切白的馒头。
心下好笑,但想到此地不宜久留,谢宁玉还是转过身冲他摆了摆手,跳下了马车。
走时,只有一句话散在风里,让裴过在那之后脸上还不由露出痴笑——
“谢了裴二公子,下回再见请你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