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彻底睡不着了,坐在那里干耗。
阴影透过窗帘投射到地面上来回移动,似乎想找到缝隙钻进来。
“谁?”童心悄悄走近窗口。
这时那阴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移动。
“谁?”
童心拉开窗帘,见一个男人正趴在窗户边向里面看。
童心吓得大喊一声:“你是谁?”
那人面色苍白,头发稀疏,两只绿豆大的眼睛镶嵌在深眼窝里,显得相当滑稽,一身白色病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极为不合身,他歪头冲童心看一眼,倏地从窗户上跳下来,回头冲他一笑,格外诡异。
童心确定那不是鬼而是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
待那人走远,童心才敢移步窗前,透过窗户看到地面上全是白色甘蔗屑,忽然觉得可笑,难道刚才那种奇怪的声音是那男人啃甘蔗的声音?可为什么盛阳和苏夏云都没听到?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无缘,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鸟不拉屎,虽是栋豪宅,但四周却荒无人烟,还要和两只鬼朝夕相处!
童心躺在床上,耳边已经没有那可怕的声音了,可想起方才那人的诡异还是心有余悸,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嘿!醒了。”从卧室出来,看到苏夏云正在逗弄屋子里的那只清朝老鬼。
“是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苏夏云指着桌子上的烤面包和牛奶。
“好啊!”童心坐在桌旁,拿起面包咬一口就往洗手间冲,MD,这是烤面包吗?这分明就是煳面包!
“怎么了?”苏夏云看到童心从洗手间冲出来问。
“啊,没事,我还是喝杯牛奶吧。”
苏夏云还在试图让那老鬼开口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它叫章明晗。”童心回答。
“喂,你就不能开口说句话吗?”苏夏云拧着绣眉。
“别费功夫了,除非它想跟你说话,否则鬼来了都不会开口!”童心喝一口牛奶。
“是吗?那我就收了你!”苏夏云威胁道。
“好了,你别吓唬它了,它又不是在这里呆一天两天了。”童心劝导。
“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找点乐子,就这么给搅和了!”苏夏云丧气回到沙发上。
“那你走不就行了!”盛阳忽然来一句。
“姑奶奶就不走!”苏夏云冲盛阳吐了吐舌头。
“哼!”盛阳鬼眼一翻。
童心无奈地听着他们斗嘴,默默躲在一边不说话,又从兜里拿出那枚戒指看,研究半天依然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苏夏云漫不经心问。
“哦,没什么。”童心把那戒指收回来。
“你昨天去酒吧干什么?”
“自然是去抓鬼喽!”童心依然对昨晚的吊死鬼耿耿于怀,忽然想起苏夏云来这里的理由,“你说有只吊死鬼来找你?”
“是啊,快吓死我了,天天跟着我。”苏夏云耸着肩,一脸惊吓。
“你不是会收鬼吗?”盛阳问。
“会收也不见得我就想收啊!”苏夏云一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的样子,随意从桌子上拿起一片烤面包刚咬一口,就黑了脸,“这么难吃!”
“额,刚刚你没吃啊?”童心有点尴尬地看着她。
“没有!呕!”苏夏云跑去洗手间全吐了出来。
盛阳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从洗手间出来的苏夏云:“看来你只适合吃这种烤煳了的面包!”
“你个鬼别在这瞎掺和!信不信我收了你!”苏夏云又拿这个理由威胁。
“切,爱收不收!”盛阳已经开始习惯苏小姐的嘴癖。
童心还沉浸在吊死鬼的事情上,继续问:“那只吊死鬼为什么会找上你?”
“我哪知道?或许是因为我阴气比较重,但我来到这里才发现,你这比我那阴气更重,可那吊死鬼还是跟着我,幸好我跑得快!”苏夏云拍拍胸脯。
“跑得快?”
“哎呀,就是昨天晚上啦!你们走了之后,我觉得无聊也从酒吧出来了,骑着车子一路狂飙,结果,还没到家就半路杀出一只吊死鬼死死跟着我,于是我就骑来你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童心看着她,“别告诉我你凭直觉!”
“嘿嘿,当然不是了,我早知道你住这里。”
“什么?”
“我很早就知道你,所以也稍稍打听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苏夏云看着童心,伸出小指头。
“你打听我?可我才刚搬过来!”童心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可思议。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盛阳逼近她。
“喂,你别靠我这么近,一只鬼,怪吓人的!”苏夏云推了推盛阳,身子往后靠。
盛阳懒得理她,又问了一句:“你应该也认识无缘吧?”
“无缘啊,这个当然,最低一级的渡鬼人都归他管,你说我能不认识吗?”苏夏云笑嘻嘻地喝口牛奶。
“这么说,你是向无缘打听的?”童心说。
“是这样没错啦!”
童心总感觉这女人哪里不对劲,具体什么不对,他说不上来,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有点奇怪,毛毛的。
“那个,你什么时候走?”童心问。
“走?走什么啊?我不打算走!”
“什么?你还打算在这里养老送终啊!”盛阳不高兴。
“哈哈,这倒不必,只是我得等那吊死鬼给收了之后再走,不然老被它盯着,太可怕了,我一个女人,真是的,当女人真是太不方便了!”苏夏云说着捋了捋面前的长卷发,姿势十分销魂。
童心和盛阳吃完早餐就打算出门,可走之前,苏夏云忽然说要跟着去,因为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自从有了银行卡,童心给自己买了辆坐骑,是一辆黑色SUV,他打算去姥姥的坟前看看,好久都没跟姥姥说话了。
“你要去哪里?”苏夏云问。
“墓地。”
“什么?你干嘛要去那么恐怖的地方?到处都是鬼!想想都可怕!”苏夏云直摇头,没有下车的意思。
童心把车停在墓地不远的停车场,看眼苏夏云:“你不去的话就呆在这里吧?”
“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呆在这种鬼地方!”苏夏云连忙跟着下了车。
公墓,每个人死后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
童心手里拿着一束黄色菊花放在一块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看到碑上的照片,心里很安稳:“姥姥,我来看你了,虽然你说你离开之后不要让我来看你,但姥姥,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很想你!”
“一个男人竟然还哭鼻子!”苏夏云斜看着童心,伸手递给他一张纸,“来,别哭了,擤擤鼻涕!”
童心被苏夏云给逗乐了,本来好好的情绪被她搅得哭笑不得,伸手从她手里夺过那张纸,正打算擤鼻涕,忽然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字:云,脑海忽然记起昨晚的那枚戒指!
“你的东西上是不是都有一个‘云’字?”童心问。
“是啊,我用的东西都是有记号的。”
“也就是说不管什么东西都会留下你的印记?”
“可以这么说吧,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的一种能力,从出生开始,凡是被我使用过的东西都会刻上我的名字‘云’,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应该就叫‘云’。我爸根据这个‘云’又加上他和我妈的姓,给我取名‘苏夏云’。”
只觉告诉童心,这个苏夏云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枚戒指?”童心问。
“戒指?”
“对,上面镶了钻石的戒指。”
苏夏云想了想:“有吧,我的东西很多,丢一枚戒指也是常有的事。怎么了?难不成你捡到了我的戒指?”
“实在是巧,就在昨天我捡到了一枚。”童心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苏夏云惊讶地看着那枚戒指,脸色变得难看:“你怎么捡到的?”
“就是昨天见到那只吊死鬼的时候捡到的,我还很奇怪,为什么那种很少有人的地方会有戒指掉下来?”
“是他,是他!”苏夏云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哭声。
盛阳不耐烦地看着苏夏云:“你够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戒指是他的。”苏夏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身子有点晃,“那个人,他为什么要把戒指给丢了?”
“那个人是谁?”
“我在等的人。”
“你又在等谁?”童心想起章明晗来。
“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是第一个接受我这种怪物的人。”苏夏云看着远处在墓碑前不断晃动的几只鬼,“小时候,那些大人都说我是能和鬼说话的怪物。尽管父母很疼爱我,拼命向他们解释说我是天上下来的天使,可他们还是恐惧地远离我。在父母车祸离世之后,我就直接被赶出了家。”
苏夏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能怎么办?又有一双奇怪的眼睛,还到处在用过的东西上留下标记,没有一个人敢收养我。于是我就像一只流浪猫一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到处乞讨。
“有一天,我在街上乞讨,碰到一个大哥哥。他个子很高,脸上有阳光一般的笑容,穿着白衬衫,背着一个蓝色双肩包,他看到我,就蹲下来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和他说话,因为太过鄙陋,仰望着像神一般干净的男孩,我害怕、自卑,瑟缩着,想逃跑,但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很温柔地摸着我的头顶说:‘别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回头看他一眼,依然不说话。他说:‘你在这里很久了吧?家里人呢?’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笑,冲我眨了眨问我饿不饿,我点了点头。他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童心的心猛地一揪,想安慰几句,却找不着安慰的话,只能继续听她说。
“从那之后就一直跟着他生活。他给我吃面包,给我买新衣服,还带我去游乐园,让我上学。他说:‘云云,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你能看到那些东西,不然他们都不跟你玩了,你就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好不好?’我答应了他,可还有一件事他忘记了,就是那种标记。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还是发现了,他们都开始疏远我。即使我在班里考了第一名,仍被他们躲得远远的,仿佛我是什么凶神恶煞。
“随着年龄增长,我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对他的情绪。我喜欢他,但不能让他发现。因为他说:‘云云,你只能做我的妹妹。’所以,我就偷偷喜欢着他,尽管每次看着他都只把他当做恋人。
“就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他说:‘云云,哥哥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你可不可以送哥哥一样东西?’我不知道要送他什么,但决定送他一枚戒指,就把所有打工挣来的钱都拿出来到店里买来了这枚戒指,在送给他之前,我戴在手上,上面就有了‘云’字。
“他离开那天,我把戒指送给他。他笑着把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很温柔地冲我一笑,还伸手摸摸我的头说:‘云云,我最喜欢云云了,不管云云送什么给我,我都会喜欢。’
“他不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云云要好好的,哥哥走了,不要等我。’我哭了,可不管我怎么喊都没用,他头也不肯回。我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天之后,我就遇到了无缘。”
“所以,你就成了渡鬼人?”
“没错,从那之后我就流连各种场所,希望能在什么地方看到他,可一次也没有。”苏夏云脸上淌着泪,有种异样的凄美。
“说不定他死了呢?”盛阳插嘴。
“你闭嘴!他不会死的!”苏夏云像吃了枪药朝盛阳大喊!
盛阳见她如此,只得悻悻闭嘴。其实童心也有这种想法,或许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枚戒指才流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