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谢子敬结束比赛找了过来,看见他窝在塌上,便伸出食指,轻点上了他的额头:
“小宁,怎么在这睡着?你是第几位来着?”
姬宁只感觉额头一凉,睁眼,不耐地拂开他的手:
“还早呢!”
谢子敬看了看他周围,眼里带了一丝讶色,问道:
“你们府中的人呢?”
姬宁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回道:
“还能去哪呀,卿卿个贪吃的,带他们去买零嘴儿了。”
说完,像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他抬手遮了遮。
发觉无用以后,微微眯眼,开始打量起眼前俊雅青年的宽厚臂膀,瞬间又生出个小心思。
他起身自己去旁边抬了一个矮凳,望着谢子敬,笑得一脸讨好:
“玄玉,你让我靠靠,这日头这样好,不睡觉可惜了。”
此时的太阳刚升起来不久,春日的阳光总是暖暖的,柔柔的,映照在人的身上舒服极了。
谢子敬看了看边上的小塌,又看了看身边人期冀的小眼儿,心知以他的性子,不让他如愿,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于是无奈道:
“行。”
听他同意了,姬宁赶忙将手中凳子递过去,生怕人反悔似的。
“免了吧!我若是坐着,你也就靠不上我了。”说着,谢子敬顺手将衣摆随意一挽,盘腿坐下,“就这样吧!”
于是等姬卿他们买完吃食回来便瞧见这一副画面:
姬宁闭眼侧躺于榻上,头枕在身边人肩膀上,睡得那叫一个岁月静好。
旁边的谢子敬眉目清雅,一袭月白色锦袍,玄纹云袖,正席地而坐——
他左手举着一把扇子,给睡觉的人遮住从树隙漏下来的阳光,右手则拿了一卷书在慢慢翻看。
姬宁正睡得香甜,突而觉得鼻头很痒,便用手去挠。
结果又不痒了,一会儿又痒了起来。
反复几次,他恼了,猝然睁开眼睛,正欲开骂,便瞧见生着跟他一模一样脸的自家妹妹,拿着一根草站他面前,眼睛笑眯眯的,旁边还站着谢家两兄弟和一众王府家仆。
大家伙都在憋笑。
瞧着“凶手”不是好发落的主儿,他假意清咳一声,转头对谢子敬低声咆哮:
“我不是叫你快要到我的时候提醒我吗?”
谢子敬一脸莫名状,无辜摊手:
“我可阻止不了卿卿啊。再说,也还没到你啊。”
好吧,这下姬宁不开腔了,只觉一口浊气堵在胸腔处不上不下。
偏下一刻谢子辰就开口提醒道:
“宁哥,再过几场就到你了。你要不要活动一下筋骨,以防受伤?”
闻言,姬宁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好啊,你陪我练练?”
倒霉的谢子辰下一瞬便被撂倒了。
姬卿看着谢子辰一脸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狼狈地四处躲闪的模样,忍不住笑意,问旁边的谢子敬:
“子敬哥哥,我怎么觉得阿辰跟你怎么有点……不太一样?”
“嗯?是吗?卿卿也这样想?可能是他这里,”谢子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少根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人笑得前俯后仰。
终于叫到姬宁的名字了。
他大跨步走过去,上了射台。
上台以后,先是细细查看了下箭矢和弓,没什么问题,接着又走到竖着的那排,拉弓试了试,最后朝射师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搭箭,拉弓,瞄准,射!
“嗡”地一声轻响,箭矢离弓,在半空中划破一道虚影,显然是毫无悬念的——正中靶心。
台下一片惊呼。
不过姬宁低头瞧着自己已然发红的掌心:不行,还是太弱。相比太子的那一箭,明显差些力道,最后一箭只是堪堪射中了,远没达到穿透的地步。
他用力握了握手心,眼锋略一抬,便赫然与一道视线相撞。
分明就是那——太子姬墨。
他面带讥诮地望着他这边,眸中隐含不屑,神情似笑非笑。
姬宁愣了一会,尔后飞快垂下头,遮住了他眸中的厌恶:
这人,眼神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只不过一瞬,他迅速抬眼,少年眼中眸色极淡,却漾起惊人的凌厉,双手微抬,行走间飞快地拉动箭弓,连射三箭,在射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他就已全数射完。
报靶的侍者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才扬声报靶:
“三靶全中。”
他自然拿了甲。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除了太子与他,还有几名平日里射术就很好的学子之外,那沈知隽居然也得了甲。
他平射之时几人并没看到,大概是在他睡觉期间。这下俱起了好奇,姬宁遂拉着其他人一同去看他骑射。
此时,他们四人站在场外,望着骑射场内正在策鞭驾马的那人,眼里都闪过了一抹惊艳。
沈知隽此人肤色偏白,他今天着了一身黑色劲装,并未戴冠,只是简单的系了条暗红色发带,腰间配了一个同色玉佩。
此刻他正端立在一匹通身如墨的骏马上,眉目之间一片冷意,衬得五官清隽如霜,更无端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可亵渎之意。
少年待鼓声一响便飞快夹马,行至骑射线前迅速搭箭。
不过待姬宁看清他动作时,眼睛顿时骤然一凛:他手中已然落了五只箭?
这人是想横着一次射中五箭靶?不可能吧?!
容不得他们多想,少年的弓越拉越紧,越拉越满。
众人的心也好像随着箭矢的绷紧而越来越紧。
终于,五箭离弓,射出的箭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急射而出,又快又猛,他们身在场外,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可抵挡的气势。
这一露手,可把立在一旁负责报靶的侍者吓得够呛:那五支箭同时冲过来的时候他认为下一秒他就要死了呢。
可怕!太可怕了!
他被吓得瘫坐在地,说不出话来,剩下的侍者凑上去看:竟是每箭都射中红心,分毫不差,且深深穿透了靶心。
这可真是………
姬卿眉头微敛,拽了一下身后哥哥的手臂。
回头见姬宁此刻望着沈知隽的眼中也是一脸凛冽之意,遂不再言语。
台下的射师激动的站了起来,目露狂喜:
“将才啊!!!将才啊!”
姬宁的视线从沈知隽身上移开的一瞬间,意外地又对上太子遥遥望过来的目光,只不过他的眼神与往日的实在太不同了,隐隐透露出睥睨天下的狂肆之气和毫不掩饰的挑衅之意。
姬宁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他不快了,方想过去问问个究竟之时,就看见自家妹妹已经站定在那人面前。
太子姬墨看着眼前跟姬宁相差无几的一张脸,手心微紧了一下,忽视心里霎时间涌上来的强大躁动感,转头当作没看见她。
“请太子哥哥安。”
姬卿当即换了个方向,又到他跟前,福身作礼。
说完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姬墨好不容易压制下自己那股内心躁动
,面色冷下来,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硬声问:
“何事?”
“方才我与哥哥在那边观赛,察觉到太子哥哥脸色不是很好看,特来问问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
硬邦邦的语气,但不知怎么的,里边儿似乎暗藏一丝委屈。
“唉…”
喟然叹息一声以后,姬卿也不说话,但也不走,就那样眉目淡淡地看着他。
半晌,尊贵的太子殿下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恼羞成怒:
“看够了没?”
“没够,我看我自家堂哥,我堂哥眉如远山,眼若墨画,貌比潘安,怎么可能看够?”
太子愣了一下: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她这般唤他了,自从上次他在很多人面前狠狠打了姬宁一顿,落他面子以后,就再也不曾听到过了。
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姬卿却正色起来:
“太子哥哥,你与哥哥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哥哥虽然表面上说不喜你,心中还是认可你的。毕竟你是唯一的嫡子。”
“如今你贵为太子,将来势必要继承大统。哥哥未来也会袭爵,自然会为你鞍前马后。所以我想请你以后不要对哥哥那么深的敌意了好不好?”
姬墨望着拉住自己袖口,那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几乎不由自主地愣愣开了口:
“好!”
衣袖瞬间被松开,眼前少女笑得明媚灿烂,眉眼弯弯:“多谢太子哥哥呀!”
说完便蹦跳着走开了。
望着远去的少女背影,他嘴角渐渐上扬:原来是来表忠心来了,继承大统吗?唯一的?嫡子?
他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地发出了一声“呵”,那笑凝在嘴角,望向她背影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幽深。
身后的护卫看着这位太子殿下的笑,莫名感觉脊背一寒,只觉得周围的寒意又深了几许。
“你去跟他说了什么?”
待姬卿一走近,姬宁便迎上去质问。
“没说什么呀,就叫他接下来比赛努力嘛!”
“你有心思关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哥哥我,他是谁啊?他箭术是谁教的?我若是得于大将军亲自教的话,啧啧啧!”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太子捡了大便宜似的。
“还有,你个没良心的,他不久前才打了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姬卿往前推了推他,刻意转开话题:“上场了,我刚听见叫你的名了。”
姬宁上场——
他先是慢悠悠的骑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而后陡然夹马迅速上前,俯身,侧骑,往后弯腰,狠狠地秀了一把马术。
到了线前,速度又突然慢了下来,亮出最后一个绝招:握着马鞍,整个人在马下过了一圈后又翻转立于马上,双手快速搭弓,急射而出。
中了!
还有四箭,姬宁只好又按着刚才的路数连来了四次。
没办法,他没沈家三郎那般有本事,能一下射中五箭,只能在马术上苦下功夫,毕竟这是骑射赛嘛!!!
他端坐于马背上,粲然一笑:骑射比赛,既然是骑射,自然是要骑术,射艺两者兼优啊!
两轮下来,筛选出来的人甲等只剩:姬宁,太子,沈知隽,谢子敬,程阙五人。
须由他们五个同时御马绕场五圈后,对着几米开外的箭垛射箭,比的就是,看谁控马控得好,射箭射的准。最后让五名射师外加太学院的五名博士同时评分,以此来分名次。
几人由侍者引到自家马匹跟前,大家纷纷上前检查有何不妥之处,待检查好了便站到一边等待开始。
只有姬宁磨磨蹭蹭,一会儿贴着自家马儿耳朵轻轻耳语:“待会儿我们争气一点啊,”
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不够,抱着马头又亲了一口。
此举立时引得旁的四人离他又远了些。
鼓声一响,几人立即夹紧马腹飞速狂奔。
几圈之后,程阙领先站在起射线外,太子次之,沈知隽再次之,谢子敬第四,姬宁倒成了倒数。
太子夺冠,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沈家三郎此前露的那一手,着实让不少人记忆深刻,此番却未得好名次,倒是令人不解。
对此,姬宁回顾了下刚才的场景:
那人原本已经搭箭,场外的沈阁老突然咳得厉害,他便匆匆下了场,中途退赛,之前的成绩自然作废。
于是射箭射的最准的太子便成了第一,骑术最好的程阙第二,他和谢子敬同列第三。
艳惊八方的沈三郎却是最终没了名次,使得他实在不得不心中生疑:
这人该不会是在故意放水吧!
他脑子里想着事情,下场将马鞭递给侍者之时,这位沈家三郎正好从旁经过,突然来了一句:
“这马不错。”
闻言,姬宁乐了,摸着流星,脸上眼里满是自豪,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寻了好久,一眼看中的,从小好吃好喝养着呢,比我还金贵。我给它取名叫流星,你来摸摸……”
说着就自来熟地拉着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