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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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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通判在前头带路,身后跟着的是市舶司来的监官,跟那位死人是同僚,姓章,从前也往返府衙跟市舶司,跟通判在一桌上吃过几碗饭。

“可算是有下落了,否则他一家老小天天上市舶司哭丧,听得我耳朵生疮,眼冒金星。”无论是不是他的同僚,他都得带回去,不为交差,只为了耳根清净。

二人进了仵作所,草帘子一掀,顿时被熏得晕头转向,人模人样的监官同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冲撞,最后一口气吐在了仵作备好的恭桶里,吐完就扶着墙慌里慌张地出门去了,连头也不回。

通判跟在后头出去,好心地替他顺了顺脊背:“是他否?”

章监官闻言,不禁回想起方才的景象,扶着墙又开始打呕,期间还得抽出精力来点头:“像,像他。”

通判收回手,顺势拢进袖子里:“像?也就是不确定了,那不能让你领回去。”

“为何?我驴车都拉来了。”章监官回过神来,也不吐了。

“既然不确定,就不能胡乱处置,拿他填了窟窿,来日找到了真的监官,你们又当如何?”

章监官沉吟片刻,又问:“他身上可有遗物?”

通判摇头:“身无一物,方圆十里都翻过了,什么也没有。”他抬手拍了拍章监官的肩头,示意换个地方议事,章监官也正有此意,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仵作所,随通判到达花厅,有了穿堂风,他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然而还没等气顺完,就听通判道:“倘若是那位监官,弃尸荒野,毁尸灭迹,剥其衣着,取其遗物,这些事情串起来一看,大抵就是冲着账簿去的,要拿账簿做文章,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可有听见过一丝有关账簿的消息?”

章监官沉思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或许这压根就不是他,而是一位被劫财的富商。”通判往后靠了靠,见监官犹豫,虽然有些烦躁,可面上仍是和颜悦色:“昨夜知会市舶司,是因监官是在奉岳府地界丢失的,发现一个身量相似的尸体,按照章程该要让你们过来查验,倘若确认,自然得由你们处置,可眼下你认不出来呀。”

“唉,也罢。”章监官叹了口气,既无账簿也无人,就算是他的同僚,把他带回市舶司去,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朝廷命官惨死,身上还揣着账簿,这样的案子势必会交到大理寺手里,而他们经不起查验,无论是府衙还是市舶司,亦或者巡检司,都得被捆走杀头。

还不如就‘也罢’。

这样的话在出使府衙前,他的上官也说过。

章监官起身要走,通判却开了贵口:“你现在启程,恐怕就要在夜里赶路了,不如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走。”

通判说的话总是在理,夜里伏虎出没,章监官回想起方才见过的尸首,不由得双腿发颤,于是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点头应下。

夜里二人呼朋唤友,觥筹交错间,将那具尸首彻底抛在脑后了。

……

李安的桌案上多了一张新纸条。

上头写了几条数目,单看不明白,但同昨日的那条拼起来,就恍然大悟了。这本应存在于监官账簿上的数目,如今却钉在他的茅房上,他抬头望向院子里的满园春色,忽然就看不顺眼了。

春色外的街面上多了许多衙役,来来回回地巡,不时拦下什么人询问,倘若是外乡的,则查过所,倘若不是,则查保结。非但是街面,脚店和酒楼也都有,茶肆里也才送走一行衙役。

有一小娘子凭栏,目光落在街面上,耳朵却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响动。

“这是有什么案子么?”一旁的茶客收好过所,隐约记得昨日还没有这样的阵仗。

“不管,喝茶。”

望涯收回目光,这个时节的日头晒在身上已经有些发烫,要是到了立夏,只怕会把人煎到两面焦香,桌案上除了一盏茶水,还放着她的挎包,翻开一看,除去几条鱼干外,就只有一本《云笈七签》了。

她摸出条鱼干叼在嘴里嚼着,忽听正手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循声看去,是四位衣着清贵的小娘子聚在一块儿,像是谈论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皆掩面笑着,独有一位脸上愤愤,还红着耳朵根:“你们莫要胡乱取笑我,且说邓郎君的诗说得在不在理罢?!”

“什么诗?”

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纷纷抬头看向来人,片刻愣神后起身东挪西移,没等望涯推诿,她就已经被按着坐下,身前多了一把瓜子甜枣,以及温热清香的茶水。

“你可曾听过江北的邓郎君?”

望涯点头。

“他写了首新诗,名为《晚炊有思》,来小妹,念给这位阿妹听听。”

被唤作小妹的小娘子闻言,正了正身形。

念道:泉边小火煮斜阳,篝下鱼香共晚凉。

味入素心方见远,烟生短食便思长。

堪同兰芷调幽澹,亦比芝蘭养志刚。

莫道干粮无雅致,芸芸一味有羲黄。

望涯眨眨眼,不觉伸长脖子,等待着‘旭间’二字出现,然而诗到此处已是尽头,她抬眼,正对上小妹灼热的目光。

“好,好诗!” 望涯读过的诗词不多,背得最多的是远华诗集,邓昔这首看在她眼里并不出挑,倘若不是署名邓昔,恐怕丢到诗海里就找不着了。

“就是不知此处的芸芸是何物。” 小妹正是懊恼时,低头却见一众蜜枣瓜子中,赫然多了一条睁着眼睛的小鱼干。

望涯道:“所谓芸芸,就是众生,君子立身,当上知圣贤,下察百姓。当晓兰芷幽澹,亦当知芸芸之味。” 说完,自己率先啃起鱼干来,有人探头问:“这好吃么?”

望涯不语,起身分发鱼干,一人一条,有大有小。

奉岳府最不缺的就是鱼干,望涯分发的,除去多了一丝烟熏味外,并不比寻常的要鲜美,品相倒是更差。

“这是旭间县产的鱼干,也叫芸芸,出了旭间就买不到啦。”

此话一出,她们似乎就尝出了芸芸的独特风味。

“你是旭间县人?” 小妹忽然问道,几人似乎来了新的兴致,接连挪得离望涯近了半步,脑袋凑在一块儿,全然将邓昔抛之脑后。

望涯点头:“算是。”

“那你见过那位主簿没有?”

“她长什么模样?”

“威风吗?”

望涯一怔,随即笑答:“就是人样,有鼻子有眼,倒也不威风。”

“文采如何?当真如传闻中一样杀伐果断,是个酷吏?为何功绩在身,还会被贬到旭间县去,是被忌惮了吗?” 小妹并未先发,可这一连串的疑问却将望涯制住了。

她不禁直了直腰板,思索良久,才答:“我不知道呀。不过提到威风,听闻知府大人才是威风,模样也长得很好,是真的吗?”

几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仍是小妹开口道:“模样是不差,可自他上任以来,税收就重了许多,我家的商队都挣不上银子了。”

这回轮到望涯兴致勃勃了:“此话怎讲?”

“今年才开春,就已经收过一回疫病捐,一回捕盗银,以及一回差役钱,去年立夏,立秋,和立冬,分别都收了疫病捐,然而也不见有什么疫病,既无疫病,何故三番两次征收那么多银钱。往常来说,过几日还要再收修渠钱,不过,前阵子为了巡防船队,征收了一笔数目,幸而不高,还减了其他杂税,想来修渠钱也能够折减。”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娘子啐出一口瓜壳:“呸,喂人一口牛粪再赏人半颗蜜枣,小人做派。”

另一位左顾右盼,确保无人听墙角,这才低声道:“别看眼下只有你们旭间县闹,实则四面八方都盯着呢,一旦松了口子,他的锦绣衣袍,就盖不住啦。”

小妹闻言噗嗤一笑,她一笑,其他人也接连笑了起来。

见望涯一脸茫然,小妹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姐姐有所不知,传闻这位大人上任不久时,逢朝廷下查,于是设宴款待上官,席间吃了半个香瓜,三只醉蟹,忽然面色一变,直呼好冷,遂命左右寻来一身厚重的衣裳穿上,上官见状,为了体恤下官,自行褪去外衣,差人给知府大人上炭盆,眼见知府被烤得汗如雨下,可仍不肯脱下那件厚衣裳。”

说到这里,其他人笑得更加欢快,望涯不觉抬手捂了捂鼻子,却闻见满手的鱼味。

直到日落西山,望涯才起身拜别,临走前小妹道:“姐姐芳名未及请教,不知如何称呼,若他日有书信往来,可往何处寄?”

望涯闻言,多抓了两条鱼干递过去:“我姓甄,单字鸣。我且要在此处多停留一段时日,也不知归期,不若将你住处写给我,来日定以芸芸相赠,如何?”

“好!”

“鱼干我也要的,可别忘了我。” 其余小娘子一齐打趣,望涯将她们的住所一一抄录,最后放进挎包里,这才真正拜别了。

直到再看不见望涯的身影,小妹才忽然发觉:“旭间县还有姓甄的?”

“没有么?”

“有的呀,来来往往多少商船,姓什么都不稀罕。”

“旭间县有很多商船吗?”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有码头,也该有商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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