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姑娘金妮·韦斯莱心事重重。
在我上课的时候,她就心不在焉。一开始我以为她和她的兄长罗恩·韦斯莱一样对布莱克抱有偏见,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好像对所有教授都是一样。
——心不在焉、没精打采。
-看上去韦斯莱家的小女孩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但是十一岁的孩子身上能有多少沉重的东西呢?
旁白想了想,对我说,它觉得不对劲。
-那个孩子的魔力正在流失。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有什么脏东西找上门了。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去通知莱昂尼达斯闪击霍格沃茨。
但是那天,金妮·韦斯莱下课的时候把她桌子面上的一堆书碰倒了。当时,许多用到一半的本子落在地面上,孩子们四下散开,在她桌子边上围成一个圆。他们就看着可怜的小女孩弯着腰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书,在他们厚袍子组成围墙里面狼狈逃窜。
我在讲桌后面远远望了一眼,发现里面有本皮质封面的厚笔记本有些眼熟。
不确定,再看一眼。
-那个是不是有点像......
里德尔的日记本?
“帮同学收拾收拾东西吧,孩子们,做点正确的事。”我随口道。
我走下讲台,一挥魔杖,将这个孩子手上和地上的所有笔记本和课本都堆到身边的桌子上,小怪物灵巧地吞掉那本本子,几乎在落入胃袋的一瞬间,旁白就对我说,这是一个魔法造物。
‘不会是魂器吧?’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交易,立马要求旁白再看看,是不是能挖出一个大宝贝出来。
说起里德尔,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了。他、以及那个同样叫做“里德尔”的宅子已经变成我们倾倒回忆的地方。他死了好多年了,原本像蠢鱼一样的脸也变得模糊,最后被我笼统的贴上“丑陋”的标签。
现在回想起来,他是怎么把自己从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整成最后那副模样呢?
-容貌不是一种必需物。对于鹦鹉来说,它可能与健康、求偶有关,因为鹦鹉里不会诞生一个‘鹦鹉王’;但是人类会。有时候,“丑陋”也是能变成人类的武器。
旁白几乎有些悲悯。但是那也只是一种“近乎”的状态,它对“猿”存在一股天然的恨意,里德尔是它厌恶的“猿”里最独特的那一只。
我试图把里德尔的毁容与某种糟糕的身体状态联系在一起,但是很抱歉,我还是没有办法同情他。因为我能够认识到,他的毁容与病痛无关,在我们分开的时间里,他和我一样,变成不被其他生物所理解的存在。
人类的小脑瓜就是这么复杂且神奇,其他动物远不能比。
回到办公室,我把笔记本放在写字台上。旁白怂恿我对它做点什么——比如把它丢进黑湖或者放进火堆里。它说,里面有一块年轻的灵魂,他是罪恶的,是属于里德尔的。
旁白语气轻蔑,它说,里德尔果然还是走上那样的一条道路。他死掉之后会变成什么呢?一个孤魂野鬼,没有办法渡过冥河。他百般逃避死亡,最后却是被死亡抛弃。
就像曾经试图献祭我们的戈麦斯一样。可悲的老戈麦斯恐惧死亡、渴望力量,于是,他在梦境的指引中发现一条湍急的河流。
那一会,河中央的鱼是这样对他说的。它口吐人言道:“巫师,你的魔法把戏即将结束,当你的生命走到尽头,没有任何一道法术能够令你躲避死亡落下的轻柔一吻。你的灵魂正流淌于尘世之河中,如我一般。”
它引诱巫师去看水中倒影,最后把水花泼在他的脸上。那只灰色的鱼眼珠转了转,它张开嘴,巫师却看见一只蠕动的虱子。虱子说:“永生之门十分狭窄,只有借助祂的力量才能通过。”
旁白吹了声口哨,我走入火堆中,转眼,就出现在城堡之外。
克利切每天都会来庄园里,尽管它不喜欢这个亮堂堂的大房子,但是仍然会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给它在一楼留了一个小房间,它自己找了黑色带有暗纹的绸缎桌布,做了一件新衣裳,然后在房子里跑来跑去时就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蟑螂。
现在,‘蟑螂’停在我面前,嘟囔着灯光太亮了,肯定会让我在晚年变成一个罹患白内障的老太婆。
我听见了就叹气,问它,如果我老掉了,看不见了该怎么办啊。
它说:“所以小主人就应该把灯光调暗一点,然后把这些暴发户才喜欢的东西换掉。当然,最好还是回到夫人在的老宅,夫人现在很想念您,一直说要让您回去看看她。”
“只有妈妈想我吗?爸爸居然一点都不想我,他实在是太坏了。”
克利切连忙说奥赖恩当然是想念我的。
我说,我现在不想去看妈妈,她叫起来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一定会把我喝酒的兴致全部扰乱。所以我要先去酒吧喝杯酒,然后再去见她。说完,也不管它如何表示,就移形换影到我最喜欢的酒廊外面。
那个酒吧叫做“山茶花”,里面的服务员非常喜欢我,因为我给的小费总是足够的。我坐在窗户边上,看着雨水把街道冲刷透亮,水坑里反射灰色的天空的情景,像是整个世界都坠入镜面中。
秘鲁来的女歌手闭着眼睛唱歌,软绵绵的声音透过耳膜,令肌肉也放松下来。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同样闭上眼睛,脑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三把扫帚”的样子。
我想,我大概是睡着了,又看见贝拉的脸。我伸出手去摸她黑色的卷发,她轻轻哼了一声,把我的手打开。这个时候,讨人厌的罗道夫斯就说,派瑞特,你别把贝拉的头发碰乱了。
我说:你们现在再也不用担心头发乱掉了。
贝拉就骂我是个没有良心的坏东西。她的眼泪顺着干瘪的脸流下来,我亲亲她的脸,她却狠狠地掐住我。
太可怕了!
我吓醒过来,女歌手坐在我面前,她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和我的妈妈还有姐姐一点都不一样。她顶着那张漂亮的蜜棕色的脸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你经常来这里。”
“没错。”我说,“我喜欢这里。”
“这里很漂亮,酒水也很贵。”女歌手的手肘撑在桌子上,关节处的骨头又尖又窄,她的手指细细的,伸向我的酒杯。
旁白在我脑中疯狂尖叫。
我把杯子往身前带了带,对她说:“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为你来的。”
“这样太直接了。”她笑了一下,眼睛像城市里狡猾的猫,“我猜,你在想一些过去的人。”
“我在想我的姐姐。”
“嗯哼。”她撑着脸温柔地看着我,“你们分开很久了?”
“十几年了。”我说。
“而且她过得不好。”女歌手补充。
“差不多吧,但是那是她自己选的。”我说,“她跟着一个我讨厌的家伙,一路跟着,最后把自己摔进坑里。”
“女人总是会在最重要的时候做出愚蠢的选择。”她说。
“不,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姐夫、我的朋友、我家好多亲戚都一样。”我慢吞吞地回忆,里德尔究竟带走哪些人。
贝拉、罗道夫斯、卡罗兄妹......
还有雷古勒斯和西里斯。
“他就像一场龙卷风,把我的小农场吹得七零八落。女士,现在只剩下我了。”我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完,歌手的手掌心就搭在我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里有一股冰凉的令人心生亲切的意味,歌手重心随之倾斜向我们交握的双手,撑在脆弱的玻璃杯上。她向我靠近,用轻飘飘的声音安慰我。
我想,她大概是想要我的钱。
“我见过你,派瑞特·布莱克。”她说。
“你在哪里看见我的?”
“报纸上。”她笑了一下,“还有一场国际交流会,我当时是您学生的女友。”
我盯着她的脸——如她期望的那样仔细观察她。她略带得意地展示那张脸最完美的部分。
我说:“我没有任何印象,抱歉,我还要去看望我的妈妈。”
“老人家总是有无尽的时间。”她握住我的手,“但是您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呢?”
“下次一定。”我抽出手,站起身,“希望我不是你人生中最愚蠢的选择。”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酒吧,真糟糕,我讨厌跟人类建立完全没有必要的联系。
沃尔布加在画框里打盹,她一看见我的脸就知道我喝过酒了,而且还是在麻瓜酒廊。
于是,她开始尖叫,声嘶力竭地教训我。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她停下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妈妈,幸好您死掉的时候牙齿还在,不然现在就是一个黑黝黝的洞了。”
她脸色变了变,问我是不是碰到其他女人了。
我的母亲总在这种时候有惊人的感知力。还不等我回答,她就开始诅咒那个她永远不会见上面的女人,顺便再去咒骂贝拉——在最后几年,她们闹得很不愉快。
“得了吧,妈妈。”我说,“您为什么要和其他女人比较呢?”
“是你先把我拿去对比的。你这个小混蛋。”她在画框里哭着,“你只会惹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