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吴致借故有事晚饭都没吃便偷偷潜入了黄府,找寻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黄员外的住所,房间很大,屋里早早地点上了许多的烛火,还有好几个丫鬟在一旁侍候着,虽说黄员外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可是那些人也不敢松懈怠慢,反而莫名有种紧张,吴致躲在屋顶偷偷看着,还好选对了位置没有对着那个黄员外,不然看着那双浊眼怕是要吓死。
没一会儿,一个丫鬟端来了一碗糊状的东西,碎得看不清模样,只是有些稀,两人将那黄员外拉了起来,身子像是软的,就连靠着也是不行,只得两个丫鬟用力扶着才不至于瘫软下去,又将一块布围在脖间,这才开始喂了起来。一勺粥样物不多,丫鬟要先轻轻掰开他的嘴巴,然后趁机将那勺东西插入他的嘴中,将手一提,再快速地将勺子抽出来,然后轻轻地帮黄员外顺了起来,饶是这样,还是有不少糊状物流了下来,粘在脖间的布上显得格外肮脏。这一喂就是快半个时辰,丫鬟们熟练地撤下脖间的布,将黄员外的嘴角擦干净,又将他扶着躺了下去。
这种喂食,每日三次,过了大概好几年,丫鬟们熟练又麻木,竟看不到丝毫的不满。
“药是不是快煎好了?姐姐去厨房的时候一块带过来吧。”一个小丫鬟说着,端着碗便要出门的丫鬟点头答应着,吴致一路尾随着来到了厨房,见炉子上正煮着药,小丫鬟掀起盖子看煮的差不多了,便拿起布垫着手将小砂锅拿到了桌子上晾一晾,顺带将带回来的碗给洗干净了,又从碗柜中拿出专门喝药的碗,倒了满满的一碗,吴致见状立刻将厨房外的架子弄倒,小丫鬟听到声响跑到外面一看,架子上的簸箕散了一地,想着可能是什么野猫路过弄翻的,庆幸没晒着什么东西,不然可真是麻烦死了。
趁着小丫鬟扶架子的功夫,吴致偷偷地从窗子翻了进去,将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倒进了那黄员外的汤药里,然后又快速地翻了出去。小丫鬟可能等级不高,一个人忙活了半天也不喊个人来帮忙,好一会儿才弄好。刚要把药端过去,便见另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沅姐姐,怎么这么慢,大公子催呢。”
“哎呀,你早该来的,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弄倒了架子,散了一地的簸箕,也没个人来帮忙,这才慢了。”小丫鬟解释着。
“好了好了,老爷要紧,这样的东西着什么急呢?”
“你说得轻巧,等会儿不知哪来的,又要骂我是个懒的,眼里没活,总该这药也该晾凉了才能喝不是,能耽误什么。”
“好姐姐不要气了,你知道大公子对老爷要紧,每晚里看着喝药,就盼着老爷醒过来呢。”
两人说着,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便回了房间。
“躲懒的小蹄子,见老爷不能说话就敢如此怠慢,若是药凉了,仔细你的手。”黄正山怒骂着,从丫鬟手中拿过药碗,虽然被烫了一下但是还假装镇定,刚走一步便被吴致射过来的石子打到脚踝,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就连汤药也被打翻,冒出细小的泡沫。黄正山揉了揉脚踝,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得小丫鬟们阵阵尖叫。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汤药有问题,“怎么回事?”黄正山一时失了主张,爬起来先去看了看黄员外,又想起来要抓住那个端药的小丫鬟。
“是不是你,竟敢下药害我爹。”黄正山说着用力地扇向小丫鬟,小丫鬟哭着跪了下去,连声否认,“心肠歹毒的贱人!”黄正山愤恨地骂着,抬脚便踢了过去。
“住手!”黄夫人听了小丫鬟的传话匆匆赶来。“你想干什么?”
“这小贱人要害爹爹,不打死做什么?”黄正山虽然怒气汹汹,但是看见黄夫人也不敢再动手。黄夫人不屑地看着他,直直走向黄员外的床,见黄员外无大碍便放下了心,又转身怒视着黄正山,“你怎么知道是她下的毒,不问不查的就要将人打死,是想封谁的口?”
“这药是她端来的,怎么不是她下的毒呢?”黄正山不服地说着。
黄夫人坐下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沅儿她无仇无怨地为何要害老爷呢?再说从煎药到煮好,有多少机会,怎么就偏赖到沅儿头上,倒是你,不也碰过药吗?”看着黄夫人眼中的森森冷光,黄正山不由得冒出冷汗,想来不知是谁要害他,竟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沅儿确实没有理由要害人,除非是受人指使,黄正山想到这里,猛然惊醒,莫不是黄夫人的命令,她竟如此容不下自己,便是要将自己除掉才安心。
“我怎么可能会害爹爹呢,若爹爹能醒,我就是死也愿意。”黄正山咬着牙,露出悲戚的模样,流下了两行泪。
近来听得黄正山与大伯来往密切,怕是想着要怎么对付自己才是,可巧碰见这种事情,虽然这件事大概率不是黄正山做的,怎么也该要落在他头上才行,“不是你?也只有你每日里关心着老爷的汤药,还要亲自喂药,不知怀着什么心思。以后老爷的汤药由燕儿一人负责,谁都不能插手。既然你说为了老爷死也愿意,便跪在佛堂里日夜祷告,抄写佛经百遍吧。”说完便让两个小厮将黄正山拉走了。
吴致见此情景便回了家向赵芸说了具体发生的事情,第二日赵芸便去了黄府,黄夫人看起来很是和蔼,一副圆润的身子,笑起来不见眼睛,见着赵芸高兴地迎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赵芸也不愿意多搭理黄家的人,索性就端着架子,冷冰冰地就开始问起诊来,又给开了服药方,嘱咐着先服用半月后再依据效力更改。
“方姑娘不愧是神医的徒弟,医术果真了不得。”黄夫人夸赞着,又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姑娘辛苦,只是这药想来也要慢慢起作用,我听说姑娘制得一手好药汤,想要辛苦姑娘为我也做一份。”赵芸没有说话,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作思考状,黄夫人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女儿,轻轻咋舌,又看向赵芸,欲言又止。
“怎么不见黄少爷?”赵芸问道。
黄夫人吃惊地皱了下眉,不知赵芸是何故,但是人既然是黄正山请来的,想必也是有些交情的,不然这位方姑娘可不好请,“这,正山他在佛堂为老爷祈福呢。”
“祈福?”赵芸不屑地笑了笑,果然这大户人家折磨人的方法说起来都格外动听,“黄老爷的事我也有所听闻,只是不问医药问佛祖,这可是不行的,夫人若有意,我可以去看看黄老爷。”
“这,”黄夫人露出为难的样子,转而又开始伤心地掉眼泪:“不瞒姑娘,大夫看过无数,各种方法也用了不少,可是这情况却是越来越糟,我也实在是不想老爷受到折腾了,如今这样能够活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黄夫人着急推脱的样子便知传言不假,若真的恩爱,怕是连一丝机会也不肯放过的,又怎么会百般推脱呢?
“还不快去叫大少爷过来!”见赵芸不言语,黄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怕被人看出来自己的意图,便急忙转移了话题。
过了一会儿黄正山终于来了,只是面色很差,眼下乌青,浑身无力,见着赵芸在才强打起精神,努力站直了身子。“黄少爷也实在孝心,为了黄老爷在佛堂祈祷,可是不管怎样也应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赵芸惋惜地叹气,“给公子的药难道无效?”
黄正山连连摆手,扯出一个笑:“并不是,只吃了一颗,在佛堂里未顾及到,便没有吃了。”说完又不服气地看了黄夫人一眼,碍着外人在场,黄夫人也只得收起脾气,摆出慈母的模样。
“黄少爷真是孝心,令我十分感动,其实随师父学习时也曾见过如黄老爷这般的病人,师父还留有医书专门记录如何治疗——”赵芸还未说完黄正山便激动地问道:“方姑娘当真会治?”
“本来是有办法的,可恨我来南城的路上被两个土匪抢了银钱不算,最重要的医书和祖传的银针也被他们拿走了,那土匪蒙着面没见着什么模样,单看见耳后长着一个大痦子,也是凑巧,偏我弟弟跑到一边去摘果子了,不然定要他们好看。”赵芸愤恨地说着,却时刻注意着黄正山的表情,说到那匪徒特征时黄正山明显愣了一下。
“那可真是不凑巧了。”黄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是啊,要是有医书和银针怎么说也有七八成把握能让黄员外醒过来,可是现在,我也不敢随意动手啊。”赵芸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见黄正山仍是呆呆地,便站起身来道别:“我近日有些忙,而且再过十日左右便要返家,若有机会再为夫人调制药汤吧,我先告辞了。”又特意走到黄正山面前:“黄少爷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才出得门来,没走几步便被黄正山追上,赵芸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扭扭捏捏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口:“若有医书,姑娘当真能救醒父亲。”看他目光殷切,赵芸也展现出悲悯的心肠:“若有医书和银针我定当尽全力,只是一定能醒的话我也不能乱说,医者切忌把话说满,不然给了病人希望又让其落空实不可为,况且病症的变化在瞬息之间,就算是着了凉,也不能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好,所以我只说有七八成的把握。”
“姑娘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话才是。”黄正山说完,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急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