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柳无笙，他脸色苍白，面容宁静，毫无日常的懒散模样，此刻看来却是十分可靠，想来自己当初也是错看了他，不想他的忍耐力如此之强，就算是中了箭中了毒也是想着先把自己带出敌人的包围，而自己待在马车内却浑然无知，辛苦他们在外面拼杀，心中难免生出些愧疚。那些人下手狠毒，明显是想致自己于死地的，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是谁要大费周章地刺杀自己呢？郑重一边想着一边照看着柳无笙，见他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立刻喊人端来热水。

“怎么了？”赵皖问道。

“柳大人发汗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重回着。

两人走到床边，郑重拿着毛巾湿了湿热水又拧干了，慢慢地擦拭着柳无笙的额头，赵皖见其脸色已逐渐恢复，想来是无大碍了，便宽慰郑重道：“应该是没事了，我去叫人端点粥来，麻烦郑大人帮忙喂一下。天色暗了还是要警惕点好，我便在外面看着。”

“等一下。”郑重喊着，“赵，赵大人一路奋勇拼杀又一直忙着照顾柳大人，也应该歇歇，吃点晚饭吧。”

赵皖转过头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笑得灿烂：“我会吃的。”

不一会儿便有人端着粥还有一些饭菜进了房间，赵皖则坐在门口啃着馒头，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许是喝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再加上平日里没少被楚芊芊的毒草给毒到，长久也生出些抵抗，因此很快就苏醒了，只觉得被喂了什么东西，用力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郑重一张脸靠得很近，力气迅速恢复了七八，一把夺过了郑重手里的碗，“我自己能喝。”柳无笙心想着要是赵皖给喂的自己还能装装柔弱，怎么好死不死的是他，一下子也装不了了。

“柳大人可好些了。”郑重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关心地询问道。

柳无笙握着碗环视了一圈，见到桌上的饭菜，咳嗽了一声：“好多了，你自己去吃饭吧，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没事，大人有伤，等大人先喝完粥再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郑重继续说道。

柳无笙有些不耐烦，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大高个子坐在自己面前，烛光都被挡了大半，哪里还有心情喝粥，“我都说没事了，皖儿呢？”

“赵大人在门外守着呢。”郑重如实说道，“要叫她进来吗？”

“不用了，万一还有刺客呢，让她守着吧。”柳无笙说着，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粥便起床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郑重在一旁看着，问道：“还是继续躺着吧。”

“我没事，你吃完饭好好休息吧。”柳无笙拿过自己的剑静静地坐着。郑重也不好再劝，他知道两人都很负责认真，自己没有丝毫武力，唯有好好听从安排。

第二日，几人没有多停歇，只是驾车的人换成了赵皖，快马加鞭之下在傍晚也终于是来到了锦都，将郑重送到朝廷所赐的住所后，赵皖带着柳无笙便回了护卫司，复了命，怕余毒未清，赵皖坚持拉着柳无笙来到了楚芊芊的药房让她细细诊治一番，柳无笙无奈只好接受安排，虽说是解毒丸和汤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毒素，但是终究没有彻底清除，楚芊芊便把柳无笙安排到了静安院住下，待到她配置好药浴后便可彻底清除毒素了。

五组的人听说了，一下了课便急急地赶来，先来的是水水，看着躺在床上还翘着二郎腿的柳无笙疑惑地问道：“无笙，听说你中了箭，还中了毒，没事了吧？”

“我这像有事吗？不过是楚师父怕余毒未清，非要给我准备药浴。”柳无笙继续躺着。

水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楚师父也是担心你，再说了余毒在体内虽说不会大伤，长久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水水劝着。“不说这个了，一路奔波都没吃到什么好菜。”柳无笙说着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望向水水，水水无奈只好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我去喊人做来，到时候可不许吃不完。”

水水前脚离开，青果又急匆匆赶来了，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看着床上休闲的柳无笙先是坐下来喘了好几口气，柳无笙无奈地看着她。“柳无笙，”青果走到床边双手叉着腰俯视着：“听说你中了箭又中了毒，我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托您老的福，还没死。”柳无笙悠悠地说着。

绿水紧跟其后走了进来对着青果抱怨道：“让你等等我，怎么跑那么快。”

又看向柳无笙说道：“听说你中了箭又——”

“又中了毒。”柳无笙无奈地开口打断，这个晦气话不知道这群家伙还要说几遍才罢，“已经好了，没事了。”柳无笙双手一摊示意自己很好。蓦然好似闻到了香味又急忙起床走到桌边坐下，果然下一秒就见水水带着小丫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几人围坐在桌边看着柳无笙吃饭，柳无笙也不在意，平日里在家吃饭围着的丫鬟们也不少，因此被人看着也无所谓，照旧慢斯条理地吃着。赵皖向蒋寿细细禀明详情后没来得及吃饭先跑来看望柳无笙，推开门只见那三个人坐在桌边默默看着柳无笙吃饭不由得好笑：“这是做什么？”

听见声响青果立刻跑了过来：“皖儿你来啦，没有伤着吧。”

“我没事，”赵皖笑笑，“你们这是都吃过了来看他么。”

“我们也还没吃呢，一下课就急着过来了，毕竟有人中了箭又中了毒，紧着他先。”青果努了努嘴。水水立刻站起来说道：“既然皖儿来了，索性也懒得再跑了，我们便都在这里吃罢了，再让人多送些饭菜来就是。”

“这样也好。”赵皖说着，青果挽着她的手臂拉她到桌边坐下。不一会儿又有人送来了饭菜，几人便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完了饭。

秋色渐浓，郊外的红石山上枫叶都红了，周清的画像也早就画好了，那幅画被她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对着自己的床前，别人在门外不能轻易看见，而她便是躺下了也能轻易看着。画完画再结清了钱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找她了，几次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像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周与烟画画的模样，好几次快走到画摊前不知为何又转了回去。

赤心见自家小姐终日不乐，连平日里爱看的书也不怎么看了，便劝着周清出外散散心。“也没什么好去处，随便出去，也难惹得父亲不快。”周清闷闷地说着。

“听说红石山的枫叶都红了，远远看去火红一片，正巧寻个僻静处赏枫，一来一去的，要不了几个时辰，老爷还要晚上才回家呢。”赤红说着，巴巴地望着自家小姐。

“枫叶又红了么。”周清喃喃着，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又虚涨了一岁，说亲的人只怕是更多了，可是自己还不想嫁人，母亲早逝，父亲并未续弦，这些话也不好由他来和自己说，虽说来说亲的媒人都一一拒了，但是周清知道，只不过是父亲要求高罢了，没念过书的、品德不端的、感情不专的、贪色好酒的、家境贫苦的、人口众多的，他是通通看不上的，因而被拒绝的媒人多说御史府清高，攀亲不得，就连赤红也会调笑，说怕只能是哪位皇子才能让御史点头了。

“今日无风又多云，不晒也不冷，刚好适合出门呢。”赤红又在一旁说着。“那好吧。”周清终是答应了，赤红得了应，高兴地拿着食盒装了些点心，以防万一又备了伞和披风，喊了顶轿子便出门了。

街上一向是嘈杂的，周清也无多赏的心情，只是路过慈安堂前还是忍不住掀开了窗口的帘子，只是这里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轻轻放下帘子，周清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坠下了一颗心。

红石山的特色便是枫叶，山不高，便是贵家小姐慢慢闲逛走到山顶处也是不累的，为了赏枫，特意开辟了条大路出来，也有小路，只是不适合轿子走，枫树长得高大，又密密麻麻的，便是在大路上走着，伸手处也是能碰到红枫的，因此大多数夫人小姐便就是坐着轿子在大路上走一遭也算是看过了。

周清在山腰处下了轿，满目的红枫叶倒是让人眼前一新，好比过自家园中那万年不变的青绿，父亲说花香招蝶引蜂的，且妖且艳，不许多种，因此园中只见长青的竹子和柳树，常年难见得红色，所以自己才给丫鬟取名赤红。

“小姐，从这里走吧，往前处好像有个亭子，您去那里坐坐吃点点心，我再去摘了好看的枫叶回来给小姐当做书签可好。”赤红兴致勃勃地说着，又让几个小厮在路口守着。周清沿小路慢走，一路欣赏着两边的红枫，枫叶有的红得纯粹仿佛是在染缸里仔细染过的，下一步便能滴出汁来，有的还夹杂着些黄色，虽不均匀倒别有一番风味，还有的则仍披着绿衣，只是末梢处的尖锐已然有些焦枯，倒生出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意味。

还未走到亭中便听见有人嬉笑，远远的能看见亭中有一绿衣女子，穿着披风，看不真切，“既然有人，我们便回吧。”周清说着，赤红却是不肯自家小姐受委屈，“走了这么久怎么才来就回，那么大的亭子，偏让她一人占了不成。”说着便大步往前走去，周清没能拉住便跟着急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