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已经有近四十年了。
还是要说回那句话,褚家是在褚寂旅手上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曾经的褚家默默无闻。
褚家一直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延续至今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但往上的都不怎么有效。
主要还得是四十多年前。
褚家是靠两道发家的,这个两道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两道,俗称灰色家族。沾了点那当面的,自然气势就不太一样,同样的,家族关系就不会太简单。
四十年前,褚寂旅的父亲突然暴毙,褚家瞬间陷入内斗,企图排过尚且不成事的一双儿女揽得大权。
彼时是褚寂旅名义上的二叔得了势。
这么多年在两道的耳濡目染之下,褚二叔更是个狠厉角色,夺得大权的第一步就是赶尽杀绝。
没办法,当年尚且十来岁的褚寂旅跟着自己的亲姐姐褚熙东躲西藏。
褚熙比他大七岁,在生死飘摇之际自觉担起了重任,尽管当时她还刚成年。
大概是心里照顾弟弟的欲望达到了顶峰,褚熙的能力就更强,硬生生带着弟弟躲了数月,最后在一个码头边被抓到。
但那次被抓的只有褚熙一个人,褚寂旅被她藏的完好,丝毫未被发现。
这种家族最看重的其实是男性血脉,直接意义上代表了继承,在抓不到褚寂旅的基础上,褚熙就成了泄愤的工具。
小小的缝隙里,褚寂旅看见了那些人对褚熙的残忍。
他们打断了她的腿,用刀划破了她的脸,逼问她褚寂旅的位置:“说出你弟弟的在哪,你就可以安全了。”
褚熙骨子里就是有一股韧劲,疼痛遍布全身也不吭,除了下意识呼出的重息,就再无其他。
“褚寂旅死了。”
“死了?我看你也要死了。”
说着带头那人抓着褚熙的头皮,硬生生将人拖到了褚二叔面前。
褚二叔淡声说:“你应该也猜到了你其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那种想起来都会后怕的痛,哦不对,不用想起来,你正在经历呢,嘶——”
“小熙,多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也爱惜你的漂亮脸蛋吧,但是你看看你现在,这都是何必呢。”
他最后告诫褚熙:“你弟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会后悔的。”
褚熙嗤笑:“你还真是表里如一啊,一样的恶心。”
褚二叔被呸了一脸,褚熙就消失在了褚寂旅面前。
正如褚二叔所言,褚寂旅从来都不是个简单人物,这点从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
没有了姐姐庇护的他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找到父亲曾经的旧部下并游说,将自己的姐姐救了出来。
褚熙腿上的伤因为救治不及时成为了永久性的创伤,而脸上的也成了一道瘢痕,伏在眼下。
小小年纪的他用自己的能力和褚二叔分庭抗礼,在之后的七八年之内与之不相上下。但褚二叔的能力终究是要强一些,人脉自然也要广一些,在他刚成年的时候几乎压了他一头。
可褚寂旅哪是个服输的人。
这些年来,姐姐多次维护他,才能让他活到今天,自己一旦放弃,迎来的只会是自己和姐姐惨死的下场。
所以他不能停。
或许是天公作美,他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岑恪。
岑恪叫停了车子,属下就从一旁的垃圾桶旁边捡回来一个满身伤痕的人。
那人的脸上全是伤,灰尘混合着泥水涂在身上各处,看向他的眸子精亮,里面是满满的警惕。
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还没有力气再扛得住第二轮袭击。
“名字。”
岑恪淡声问,语气里皆是不容置疑。
那人扯了扯唇,毫不在意:“褚寂旅。”
岑恪点头示意,没几分钟,资料就传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暗自呢喃:褚家。
“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给予你此刻最需要的帮助,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岑恪开始跟他谈条件,尽管此时的他还不及褚寂旅大,但是属于商人的敏锐由内而外散发,叫人信服。
褚寂旅从来都会审时度势,他也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在自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说出交易的人是多么傻逼,他只会相信对方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而自己,有兑现的能力。
“任何你想要,包括我的命。”
岑恪往后一靠:“我不需要你的命,既然如此,从现在起,以后你都是我的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思,包括所有。”
褚寂旅蓦地粲然一笑,灰扑扑的手掌握上岑恪的掌心:“如你所愿。”
“老大。”
这一声老大,叫了三十多年。
褚家果真在岑恪的暗箱操作中回归到褚寂旅的手中,褚二叔和褚父一样没有缘由地暴毙,而后一切于褚寂旅有威胁的都在自己或他人的手中丢了性命。
直到褚寂旅彻底掌权。
或许正如所说,褚寂旅就是最适合褚家的人,他是天生的领导者,才使得褚家在原本摇摇欲坠的地步登高而望,让各大家族望尘莫及。
褚熙在早些年的伤痛中折磨了数十年,在自己孩子还是稚儿的时候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护了一辈子的弟弟和自己的孩子。好在,孩子可以托付给褚寂旅抚养,长大成人。
褚寂旅几乎是放养式地养育蹇朝谇,在他的成长阶段,只有短暂的为数不多的和自己表弟和舅妈见面的机会,此后数十年,再未见过一面。
“我离家的时候大约十五,那时候小时也还小,我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说不定过两天就再见面了。”说到这里,蹇朝谇自嘲一笑:“再见到时,就是几个月前了。”
虞杉抿着唇,简单算了算:“十二年。”
蹇朝谇笑了一下:“是啊,十二年。”
他们走在回专管局的路上,蹇朝谇却好像是在给他讲述别人的故事,完全要把自己剥离开来。
“十二年其实也快,尤其是前八年。”他顿了顿,感慨道:“后面这四年,几乎是我的N辈子了。”
“你猜我之前是什么?”
他们俩跑的地方离被袭击的地方很远,但离新体征调查处理局却不算太远,二人脚程又快,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迈着步子进了局内。
虞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北极熊。”
一道声音从里面传来,两人抬头一看,是倚在门边的别时竟。
他叼着一根棒棒糖,看向他们。
蹇朝谇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遂又看向别时竟,不确定地问:“你是谁?”
别时竟走近:“天刚黑你就做上梦了,不认识我到底是谁你现在就硬熬几个通宵把自己熬死刚好去阎王殿查查生死簿上看看我到底是谁。”
蹇朝谇:“……”
虞杉:“……”
刚从另一侧走来的於濯尘:“……”
蹇朝谇嘴角抽动:“我是说你不觉得你和某人越来越像了吗,那股子懒散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别时竟扔了糖棍,哦了一声无甚在意:“夫妻相,很正常,我俩越来越像说明我们感情好,你不要太羡慕。”
说着他凑过去亲了於濯尘嘴唇一下。
“……”我其实一点也不羡慕。
蹇朝谇如是想。
“你俩大庭广众的真的不能克制一点吗?”蹇朝谇扶额。
但那边两人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於濯尘捏了捏别时竟软乎乎的脸,手移上去熟练地摸了一把猫耳朵,捏得都有些应激了问:“大晚上吃糖,不想要牙了?”
“刷牙就好了。”
“什么味儿的?”
“刚刚亲你的时候你没闻出来吗?”
於濯尘指了指自己嘴唇:“太快了没反应过来,这次来个不快的。”
别时竟一边说他麻烦一边贴了上去,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缝,转身就溜,倒是要比刚刚时间长了几秒。
於濯尘心满意足:“青苹果味的。”
“我说……真的无人在意我吗?”蹇朝谇举了举手,无语地看了一眼那边卿卿我我的两人,“我还没瞎”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转过头一看,虞杉脸上也写着。
得起义了。
他刚准备大呼,被别时竟忽略的众人稀稀拉拉从拐角走过来,纷纷站在他面前。
蹇朝谇:“……”
不是大家都不下班嘛?
“队长说要等你完成任务回来,不能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没想到大家都怕没人留,结果就都在了。”迟逅揉着眼睛对他说,他身后的俞硝基制止了他的动作让他别用手再揉了。
宫悖一听手有多脏就帮忙过去捆住了迟逅的手,张折衷帮着制住了他的身体,陈与鹤给他掰着眼,沈澈接过俞硝基递来的眼药水,众人合力给他滴了进去。
“啊——!!!”
迟逅发出怒吼。
他挣脱之后疯狂眨了眨眼睛,泪水混合着没消化的眼药水流下,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迟逅怒呵:“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开了个副业是杀猪啊!”说完他觉得不对劲:“不对我不是猪!艹!”
几个人闹作一团,别时竟清了清嗓子这才全部都安静下来,暗地里几个人挤在一处互相较劲。
场子终于正常起来,蹇朝谇和虞杉松了一口气。
别时竟杵了於濯尘一下,后者笑一声,开口问候:“虞先生这伤……”
“没事,早就已经不疼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虞杉毫不在意,但是接下了俞硝基友好又热情地递过来的化瘀药。
他沉思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又瞟了眼俞硝基,对上他友好的笑容,自己也回以一笑。
嚯!百宝箱!
这话当然没说出来。
迟逅不闹了,问出了之前的疑惑:“队长,你怎么知道蹇哥之间是北极熊啊,你们俩不是今年才见面的吗?”
说到这他又补充一句:“北极熊一定很可爱!我上学时候有一本生物书的封面就是北极熊!看着又大块又可爱的!”
别时竟看向蹇朝谇,目光软了下来,“就那么知道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
蹇朝谇笑了一下,“别这样,没什么大事,都已经过去了,虽然现在难受了点,但我不还在这吗。”
“嚯!人更多了,那我这个故事就继续讲了啊。”
十二年的训练和教养,能让蹇朝谇对褚寂旅产生一定的依赖,尽管对方并没有多么关心自己,但是在他心里一直知道自己有这么个舅舅,总归是不一样的。
舅舅对他虽不算多好,但也不坏,因此做什么事都未尝不可。
大部分人都发生了进化,第一波发热扛过去的只剩下不到一半,这边是后来的新体征人了。
蹇朝谇就是这么幸运活下来的一波人,他的外在特征特现在头顶一对毛茸茸的短耳,还有北极熊化了的左手。
迟逅看了看他的左手,犹豫地开口:“那你现在的左手……”
蹇朝谇:“仿真,里面的机械,可好用了。”
迟逅干巴巴:“哦。”
蹇朝谇继续:“说起来还是我太过于信赖一个人。”
当时的切除手术远不及现在的进度,在现在都没有攻克的后遗症面前,那几年的技术只会更加贫瘠。
但总要有人去做志愿者。
蹇朝谇严格意义上算不上志愿者,他只是听从了褚寂旅的话,去做了一个手术而已。
彼时的切除手术已经不再初出茅庐,连基础特效药都已经研发出来投入使用,身为整个药剂掌管者的褚寂旅,自然拥有第一手的宝贵资源,连药剂效用只高不低。
“他当时跟我说,让我去做这么个手术,方便以后生活,手术之后他可以永远给我提供无止境的特效药压制,这样一来,虽然我变成了后体征人,至少我不用再受副作用后遗症的侵蚀。”
蹇朝谇语调平稳地叙述着当年的事实。
“我信了,于是我也去了。”
他调侃道:“结果不用我详细说了吧,不言而喻。”
别时竟看着他如真的一般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