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幸得无虞,若真要磕了碰了该当如何?”完颜宗美眼前仍是婉卿径直撞向门柱那凶险之时。
“有你护得周全,我何曾磕到碰到?”婉卿心知若不是完颜宗美及时赶到,今日恐难全身而退。“倒是你,如何能天降神兵便恰好出现?”
“多亏了袁杰的哨声,不然,我又如何能知道准确方位。”原来,完颜宗美虽在城内,但对婉卿一行人行踪并不知晓,袁杰见绣坊内有异,便急忙吹响木哨,才使得完颜宗美能够找准方位,及时赶到。
“是要多谢他,若非他出手相助,那婢女只怕不会轻易认罪。”回想之前种种,若非袁杰及时出手,那婢女又怎会连同袖筒中的匕首一同证实她所做作为。
“即便没有我,苏姑娘依然会从容应对,昭示清白的。”袁杰对婉卿面对众人质疑仍冷静处之,抽丝剥茧让真相大白的气度和机敏心生钦佩。
“能让袁杰刮目相看,倒让我充满好奇,回去定要完完整整的讲给我听,让我也仰慕一番才是。”完颜宗美迫不及待想知道那绣坊内发生的一切。
“那有何难,我在一旁瞧的真切,即便说不全,也还有禾沁姑娘在,定能讲个清楚明白。”袁杰显然对讲这故事胸有成竹。
原本无所事事的一日,随着的跌宕起伏的经历而转眼入夜,而徐州之行也随着破晓的朝阳而画上句号。
徐州径直北上,距离兖州仍需连续车马劳顿,为缩短时间,一行人便在徐州又购置几匹良驹随行,休马不休人,沿途驿站也仅为过夜所用,不再耽误时间。
婉卿也似乎也习惯了车马间的生活,一行人且行且笑,轻松愉快,慢慢的,轩窗外的风景也在远离江南的脚步中步入北国秋色。
“姑娘,你且听,家中入秋虽然渐凉,但却极少能听到这般呼啸的风声呢。” 禾沁听着马车外呼呼作响的北风声,心中不免觉得凄凉。
“未闻北风啸,不识北国秋。即便到了兖州,也不过才走向北国之始,我们还不曾去过大同和中都,只想想便觉得新奇不已。”相较禾沁的低落,婉卿反而对北国充满着期待。
完颜宗美只觉一行人连日赶路,人马皆疲惫不堪,便决定在前方驿馆多停留一日,好作休整。
待车马刚安顿好,袁述便看到一行人长路奔袭而来,从衣着和长相来看,应同为金国人,赶忙上前询问,“叨扰兄台,不知兄台从何而来?”
“从中都来。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带队的是个高个子,下巴上还残留着伪装成汉人而急忙刮去胡须留下的疤痕。
“在下袁述,不,或许我应该说是忽肃吉。”袁述听闻对方自中都而来,更加确信此人定为女真人无疑,便干脆换用女真语回答道。
“好兄弟,我斡克达,宗望将军手下。”那人听到回答顿感亲切,便也用女真语回应。
“我随宗美世子自南而返。”袁述听闻斡克达竟是宗望将军手下,便也如实相告。
“不知世子现在何处?”斡克达未曾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完颜宗美,喜出望外。
“就在这驿馆之中。”袁述见斡克达面露喜色,指向驿馆答道。
“劳烦兄弟带路,我要亲自拜会世子。”斡克达抬手向袁述行礼。
“包在我身上。”袁述见斡克达为人豪爽,便随他一同向驿馆中去。
而此时的完颜宗美正在驿馆前厅内准备用饭,正欲询问袁述行踪,抬眼间只见袁杰身后紧随一健硕男子向他而来。
“世子,这位是斡克达兄弟,自中都而来。”袁述向完颜宗美介绍。
“世子,斡克达向您问好。”斡克达眼见完颜宗美身旁的婉卿一副汉人打扮,心下谨慎,便只用女真语向完颜宗美问好。
“斡克达兄弟,眼见你们急匆匆从中都而来,莫非有何要事?”驿馆前厅此时并无他人,完颜宗美亦用女真语询问斡克达。
此时的婉卿见二人均用女真语交流,自然意会此人定是避讳她并非同族,便借口路途奔波劳顿先行回房休息。
完颜宗美略显抱歉的向婉卿点头,而斡克达眼见世子对这女子并非寻常,心下顿时充满疑惑。
直到婉卿离开,斡克达刻意压低了声音将此行目的悉数告知:“是的,宗望和宗翰将军已经议定南下之事,大概世子也已经接到尽快返回的消息,宗翰将军正在等您南行调查的具体情况,我们几人乔装汉人,先行去几个重镇与先前安插好的线人确定一些重要信息,而后返回向宗望将军汇报后就会连同宗翰将军一同行动。事关重大,还请世子知晓,尽快返程。”
“我知道了,路途辛苦,我以茶代酒,祝斡克达兄弟此行顺利!”完颜宗美端起茶盏敬向斡克达。
“感谢世子,希望您尽快返程,共举大事。”斡克达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若是没有婉卿,完颜宗美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内心必定激动万千。他此次南行的使命便是为了大军南下,为了大金王朝的宏图。可转而想到婉卿,他又心生惆怅,自始至终,他都尚未向婉卿表明自己所做的一切。而今,他带着婉卿离开,转眼却要带着铁蹄肆虐她的家园,不知道婉卿真正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又将如何看待他呢?
“卿儿,我送了晚饭来。”完颜宗美心知先前因斡克达而匆匆离开的婉卿并未吃多少,便嘱咐店家准备了些吃食前来敲门。
禾沁开门迎进完颜宗美,接过吃食便转身去布菜。而完颜宗美便径直走向婉卿,眼见她脸上淡淡笑意,但自己心里却充满愧疚与惆怅。
“能够在此处遇到同族,心里怕是有些激动的吧?毕竟阿美南下时日已久。”婉卿笑问。
“说不是自然是假话了。我等用女真语交谈,卿儿是否心中略有不快?觉得我们刻意避于你?”完颜宗美虽感激婉卿的懂事与体谅,但仍不想有所避讳使得二人之间心存龃龉。
“何来不快只说?若非有要事相议,你又怎会刻意用女真语交谈?若连这般我都无法体谅,那同你北归,我又将如何生活下去呢?”婉卿窥得完颜宗美心底的担忧,便也将自己心底真实所想尽数告知。
“的确是,有些要事,但眼下并非告诉你的绝佳时机。卿儿,我此刻,只想你信我,一切的一切,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也定会给你交代。”完颜宗美觉得现下并不是坦白一切的绝佳时机,便不再说下去,牵着婉卿朝餐桌走去。
车马之行吃食简单,而眼前丰富的小食足以让婉卿略解馋意,较平日饭量增了不少,禾沁看着婉卿吃饭的欢实劲儿打心底里觉得高兴,便笑着去预备晚上盥洗的热水。
“笃笃笃……公子,海东青回来了。”费覃敲了敲门。
“知道了。”完颜宗美应道。
婉卿听到海东青本想再去看看毛茸茸的小家伙,但想到海东青必定携信而来,便笑着送完颜宗美离开。
此时比起完颜宗美的惆怅,婉卿似乎要通达的多。只因她知道自己所选择的男子是金国世子,知道在他身上还有守国治国之责,她能做的,便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支持,让他无论再辛苦,都能因为她找到一片安稳舒适的归路。
“世子,这是海东青带回来的。”费覃待完颜宗美坐定后递给完颜宗美信笺。
“果然,和斡克达说的差不多。宗翰哥让我们尽快返回,他已经拟定南下计划,只等我们沿路所探实的消息了。”完颜宗美将信笺中的内容与费覃等人说道。
“再走两天就能到兖州,为了不耽误时间,不如让袁杰和袁述陪苏姑娘缓行,世子与我、汤振先行快马探路,购置物资,待汇合后便可不在兖州耽误时间,直奔汾源。”汤振为缩减时间提出下一步出行计划。
“眼下,这已是缩短时间的最佳选择。婉卿,就拜托二位多加照拂了。”完颜宗美对汤振所提计划无不同意见,只担心婉卿安危。
“世子放心,我等即便粉身碎骨也定护得苏姑娘周全。”袁述袁杰异口同声,庄重承诺。
翌日清晨,又是出行日,婉卿感觉昨夜的沐浴和安睡让自己活力满满。
“卿儿,秋日渐凉,北国必定较现在更加寒冷,为了缩短时间,只得让袁杰和袁述随你向兖州去,我和费覃、汤振需快马先走,提前办完事采买完东西,再与你们在兖州汇合,你看如何?”完颜宗美看到婉卿面容较前几日精神了不少,心里甚是宽慰,便将出行计划和婉卿交代着。
“无妨,一切听你安排就是。”婉卿虽然心里有些失落,还是带着笑意回应着。
将婉卿安顿好,完颜宗美便同费覃、汤振策马而去。袁杰、袁述两侧相伴,清晨曜日映着重新整理过的红帐马车继续北行。
兖州是大禹所设九州之一,历史悠长,建于黄河与淮河之间,水文条件得天独厚。因大金国擅陆战,若突遇水军自然是如临大敌,因此完颜宗美除自南向北将宋国军事重镇武装配都了解清楚外,更重要的使命就是便是要将宋国水军实力了解清楚,以便宗望、宗翰东西两路大军顺利南下。
汤振等人皆知此行事关重大,一路只管奔驰,本需三日的路程在三人疾驰下也缩短为一日半。进入兖州城正逢午时,三人拐入西市内的一个胡同中,敲开一户看似平常的人家,悄然进入。
“世子,我在这里已等候多时。”住户原是辽国降将之子,燕京攻破之时被带回金国时不过是个幼童,宗翰将军不忍处决便一直留在身边,取名艾格买,时间长了,即便他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也已经在生活的各方面都融入了金国人的生活中,为便于沟通,宗翰大将军将艾格买伪装为汉人,置于兖州城内。日常,艾格买就是兖州西市中一个不起眼的香料商贩,但私下里,却是金国在兖州的联络点。而像艾格买一样的人早已散落在宋朝的各个城镇,他们低调的生活在市井当中,只等金国大军南下。
“艾格买,好久不见了。”完颜宗美看到艾格买亲切异常,上前拥抱。
“是啊,自中都一别,已然过去好多年,幼小的完颜宗美世子此时也已经成了女真人的壮小伙子了!”艾格买印象里的完颜宗美,还是那个单手拉不开弓的小男孩,而一转眼,也已经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行程紧张,实在无暇寒暄。相信海东青已经送来了消息,我们现在需要把布防图绘制出个大概,不确定的地方我们三个再去打探。”完颜宗美知道时间紧张,已进屋内便立刻进入正题。
汤振拿出图纸,按照艾格买所掌握的情况进行初稿的编绘,对不太明了的地方以赤色为记。艾格买将自己日常收集到的信息都记在羊皮纸上,妥善的藏在自家秘处,汤振在艾格买的记录和记忆中不断完善,整整一日,兖州城内的布防图便已跃然纸上。赤色标记出七八处仍需进一步了解的地区,完颜宗美、费覃、汤振三人便议定分头行动,待次日按照三三二的分工各自行动,无论最终了解情况如何,都在酉时于艾格买家中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