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到时，裴司辰有些意外，小姑娘身后跟着一个奇怪的孩童。
孩童大概两岁左右，身上穿了件红肚兜，遮住圆滚滚的肚子，肚兜上还绣了一面镜子。
“可还有不舒服？”
裴司辰很快收回目光，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女孩停下脚步，仔细的感受一番，这才开口回答：“痛。”
“痛就对了，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
裴司辰一脸严肃的回答道，完全没有看到女孩脸上那差点裂开的表情。
“按照正常亲子关系的思路，你此时应该关心我才对。”
黎语认真的科普道。
“谁让你自己做事不考虑后果的，自己犯的错自己担着。”
裴司辰一本正经道，让黎语差点扭头就走。
“我怎么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黎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
昨晚她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裴司辰公报私仇的可能性很大。
“我保证，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裴司辰伸出手掌，一脸认真的对天发誓。
见小姑娘目光仍未移开，裴司辰只好把人拉到身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安慰道：“好了，是我的不是，大不了我大度点，让你打回来就是。”
黎语嘴角一抽，心中暗骂好无耻的男人，明知道她现在灵力被封就是个普通人，还故意引诱她，只要她一动手，她可不信裴司辰会乖乖站着。
她将手肩膀从男人手中抽出，后退两步，脸上多了严肃。
“我要走了。”
黎语道。
裴司辰脸上笑容瞬间僵硬，“去哪儿？”
“回地府，继承家产。”
黎语简短回答道。
原本她以为婧还能在多待一段时间，但意外来的太过突然，可刚才从小镜口中得知，婧这几天就有要道解的迹象，她要回去突破最后一关，婧也要跟她交接一些东西。
所谓道解，就是身负大修为的修士自愿散去自身所有的修为与记忆，进入轮回道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开启新的一生。
要想道解，首先道解之人必须有这样的意愿，其次要焚香告天，之后只需要静静等待，若是时机到了心中自会有感应。
她是个普通人，若是没有婧，正常的流程应当是先入阎王殿受审前世事种种，若是犯下恶事则被打入地狱受刑，待刑满之日送去轮回道喝下孟婆汤投胎；若是没有犯下大恶，则直接入轮回投胎。
婧那时已决定要道解，需一个人帮助她镇守地狱，主动现身选择了她，她也问过婧那么多天资比她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她，婧只说她最合适。
后来她与婧达成协议，她用她的自由，成为新一任地狱镇守者，换取强大的实力。
如今算算日子，按照地府的时间流速来看，婧的时间的确快到了。
“还回来吗？”
裴司辰问道，双肩耸拉下来，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黎语回离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黎语摇头，声音平静：“离开前我会将妈妈丢失的魂魄找回来，之后会抹除在阳间的一切踪迹。”
“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她。”
“一切踪迹，也包括记忆？”
黎语刻意忽视掉裴司辰那几乎要溢出眼底的悲伤“嗯”了一声。
黎明诀、裴司辰、黎星落以及所有与她产生交集的人都要删掉关于她的记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在阳间的踪迹都要尽数抹除。
裴司辰脚步踉跄，后退两步双手抓住桌角，面色挫败，声音中带上一丝哀求的意味：“留下好吗？”
黎语沉默，小镜却是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大吃特吃。
“抱歉。”
她道，两个字表明一切态度。
裴司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于是伸手去掏手机。
打电话的是裴铉，电话刚一接通，裴司辰便听到里面传来老爷子的吼声。
“周末记得带孙女回来，你妈想孙女了。”
裴铉道。
裴司辰不说话，沉默的走到桌子边坐下，老人这才看到裴司辰那微微发红的眼眶，于是半开玩笑半关心道：“能弄哭你的人可不多啊，怎么了？”
他转动手机角度，黎语的身影顿时出现在那方屏幕里。
裴铉刚要说话，余光忽然瞥到镜头角落里那个小孩，震惊的从家里的沙发上跳起来。
“小镜。”
裴铉道，声音中满是激动。
“你别杵着不动啊，镜头靠近些。”
裴司辰不明所以，不懂自家老爷子激动个什么，但还是主动往那小孩的跟前走了走。
“嗨，小铉子，你还好吗？”
小镜抬起头，伸出油腻的手掌，跟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你姐姐可在？”
裴铉小问道，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的裴司辰心里奇怪。
“姐姐不想见你们。”
小镜丢下手里的鸡腿，表情瞬间变得冷漠。
人类就是虚伪，当年美其名曰为了天下大义放弃姐姐，如今还能腼腆着脸问姐姐的近况，若非姐姐的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把姐姐从鬼门关拉回来，姐姐早被那群人道德绑架的连渣都不剩了。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裴铉低头，满脸自责。
他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却是也没有反驳，默认那些人对她做的一切。
“说抱歉有什么用，一句抱歉就能抵消姐姐所承受的一切吗？”
小镜冷笑两声，把骨头扔到桌子上，从椅子上跳下来后施了个清洁的法术把身上那些油渍弄干净。
“小镜。”
外面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红裙的女子推门而入，小镜听到声音，眼睛一亮，急吼吼的跑过去抱住婧的大腿。
手机的视角是跟着小镜转动的，因此婧的身影也落入视频对面中。
婧抬眸，看了那视频一眼，揉了揉小镜柔软的脸蛋。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陌生人的东西吗？”
她她看了眼餐桌，上面的狼藉不堪，一看就是被小镜嚯嚯的。
“我没乱动。”
小镜狡黠的笑了笑，伸手指向黎语，脸上没有一点说谎的心虚，“语姐姐同意了我才动的。”
“咱们回去吧！”
婧拉起小镜的右手，随后走到黎语身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也需要一起回去。”
封印被解开，连伤势也被婧治好大半，黎语的灵魂缓缓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很快灵体凝实化作鬼体。
黎语点点头，走到女子的身后。
婧伸手一挥，一道大门拔地而起。
“不行，我不同意。”
裴司辰忽的站在大门前，伸开双臂拦住三人的去路。
婧脚步未停，只是挥挥袖子，裴司辰的身体便飞了出去。
论综合实力，如果婧的实力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至于黎语，实力大概算是青年人，跟崔珏一个水平，酆都大帝实力较高，算是中年人水平，裴司辰是高中生，和阎王他们处在一个水平。
婧能完虐她让她生不起反抗的念头，随手掀翻裴司辰更不是问题。
黎语张了张嘴巴，还是沉默下来没说什么。
裴司辰被掀飞到墙上，身体反弹到地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甚至连肋骨也断了几根。
男人强撑着从地上起身，擦掉嘴角的鲜血，颤颤巍巍的走到那道门跟前站定。
“若你想带她走，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事后再回想这件事时，连裴司辰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裴司辰又庆幸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否则那小姑娘将会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无论是裴家还是黎家都没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你不是一直卡在天阶九重吗？”
婧转身看向身后的黎语道，手中凝聚出一把长剑，扔在黎语脚下。
“斩断所有情丝便可突破。”
冷不防被叫到，黎语“啊”了一声，一时间愣在原地。
“不，这不是我的道。”
黎语伸手，那长剑飞到自己手上，很快在手中化作齑粉，“若是证道需要杀害无辜之人，那这是邪魔歪道。”
“若他是恶人，阳间的人自有阳间的政府处置，即使入了地府也是由阎王审理。”她看了裴司辰一眼道。
“我没有杀人的理由，而且这样做也是严重触犯《冥律》的。”
她总觉得婧在给她挖坑，现如今正虎视眈眈等着她跳下去。
“真的是因为触犯《冥律》还是说因为你动了—”
婧眼睛微眯，缓缓的吐出那个字，“情。”
“或许两者都有吧！”
黎语从不回避内心的想法，几个月的相处，若说没有磨合出一点感情来连黎语自己也不相信。
“要么你杀了他，要么我抹除你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不行。”
女孩正要说好，却被男人严厉的打断。
“总之我不准你离开也不准你被抹除记忆。”
在有些事情上，裴司辰总是格外的执拗。
几次三番被拦，婧早没什么耐心，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身影疾驰如风，黎语面色一变，站着的身子也动了起来。
拳风裹挟着灵力迎面扑来，裴司辰尚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扔了出去，两拳相交，婧脚步不动，黎语却是脸上毫无血色。
蓝色的血液从指缝间一滴滴滴落，连身子都站不稳了。
“你为了一个外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要跟我动手？”
婧冷声道，黎语似是从那语气中听出一点委屈的意味。
“你都不尊重我了，凭什么要我考虑你的感受。”
黎语心中不免也升起一股怨气，当即直言反击回去。
她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最讨厌有人逼着她做选择，哪怕是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