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之月

繁体版 简体版
无颜之月 > 千寻海上 > 第61章 61

第61章 61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要什么陆屿桥一早也想好了,正愁不好提,既然她问,他便顺势说:“爷爷奶奶提过想来浔遥一起过新年,还有青青。你就把这个当礼物送我好不好?让我在这儿过春节,也让他们来这边住几天,行吗?”

宋夏宜想过送更特别的给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要的这么容易实现,僵直的身体得以放松下来,眉目也软化了些,立即点头答应:“当然可以。”

又笑:“你都让我紧张了,看——”

举起的手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陆屿桥怔了怔,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紧张,问道:“你以为我准备跟你要什么?”

宋夏宜:“我在考虑自己能够给你什么,好在你要的东西我还给得出来……你在这边过年的话,年前还回去吗?奶奶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前两句话听着有些怪,不过也来不及深入琢磨。陆屿桥答:“不回去,等下就打电话给奶奶,正好问他们打算哪天过来。”

马上又说:“明天过来的话,后天可以帮我过生日。我想过生日了,夏宜。”

听起来太像冲动发言,宋夏宜正要跟他确认,又听他开口:“明天我们去买蛋糕吧。”

“好啊,明天去买。”宋夏宜顺他的意思答应下来,催促:“那你快问问奶奶他们明天能不能买上机票来吧。”

说完留他在卧室自己出去,关上门不由得一声长叹,每次见面都能发现他改变好多,应该是好事吧,可不懂为什么就是会让她感觉越来越怪异,越来越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之前想着搬来浔遥能好好整理思绪,顺带想想未来的生活,却被他接二连三地打扰。她并不想惊动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内心平静,更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得回到陆屿桥妻子的位置上,要被动地再度跟随他的言行举止而情绪变动。她有些排斥,但如今的改变她也不能适应。从前她的生活偏向他,现在他开始偏向自己,两个人像在各坐一端的跷跷板上,永远找不到一个平衡的点。

宋延礼从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出来,本来笑得挺神秘,没成想撞到宋夏宜在门口站着,惊吓到一般缩了下肩膀还“哦哟”了一声。

宋夏宜被他莫名其妙的反应逗笑,就看到厨房门口的宋河无语地摇了下头,脸上是拿宋延礼十分没办法的表情,他喊宋夏宜:“姐,过来帮忙。”

好在厨房够宽敞,站了几个人也不嫌拥挤,宋延礼被安排了和宋夏宜站一块洗菜,叶理切菜宋河炒火锅底料。香味出来辣味也出来,宋延礼连打了几个喷嚏,被边上几人一顿嫌弃,他不在意,依然笑呵呵,笑一笑打一打喷嚏,眼睛看了一圈,才问:“屿桥呢?他干什么去了?”

陆屿桥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打开的礼物发呆,古董袖扣,方形翡翠,贺卡被他拿在手上,上面是宋夏宜娟秀工整的字体,写着简短的祝福——“生日快乐,天天快乐,永远幸福”。

一如她曾经偷偷在他耳边说过的——我想你开心幸福。

如果他一早从麻木的状态里脱身,也许他早就有了她所希望的开心幸福的生活,也许她也不必随自己受那些年的心理折磨。

往事已矣。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敲门声响,宋河在外头喊:“姐夫,准备出来吃饭了。”

陆屿桥答应了一声,把礼物收好,深呼吸一下振作精神。

往事已矣。真庆幸她还没有走远。

宋夏宜见他出来,问:“电话打过了?”

陆屿桥点头,“明天过来。”

旁边的宋河问:“谁来?”

“爷爷奶奶,还有青青。”宋夏宜回答。

宋河“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晚饭宋夏宜吃得少,虽然筷子停得晚,但是一口一口吃得比以往还慢。陆屿桥以为她又不舒服,低声问了,她才答:“不是要复出么,我最近在控制体重,晚饭要少吃。”

“没胖多少。”

当然不信他,“十斤,再吃礼服就不敢穿了。”

陆屿桥望了望她碗里的青菜白菜,说:“别节食了,我带你运动呢?”

宋夏宜一副你不要开玩笑的表情,拒绝:“那也太痛苦了,还是饿一饿比较快。”

又更正:“我这不是节食,只是晚上少吃。也没要瘦三五斤,就指望一斤不要再胖就行。”

陆屿桥不赞同她晚上光吃菜叶子,不过也没强加干预,清楚她复出就是参加国际电影节,媒体镜头肯定忽视不得,形象是必须要注意的,再主要考虑是她的腿,也摸不准她能不能做激烈跑跳的运动,一边心里算着时间想着年后回京带她去复查的事,又想是不是顺带做个全面体检更好。

宋夏宜不知道陆屿桥脑子里的所想,一顿饭光顾着听她爷爷奶奶讲故事,他们那代人的温饱还存在问题的故事,她很有兴趣,因为离自己的生活遥远,听来有新鲜感。

和夏家不同,宋家在宋延礼出名之前家境一直较普通,也是因此在和夏家的交往上落了严重的不对等,所以宋延礼与叶理在一起后,夏锦南要带走宋夏宜,宋家连吱声反对的口都开不了。这也是宋延礼常觉得愧对女儿的原因之一,夏锦南教育严苛,他从来知情,却无能为力。

饭后宋延礼收拾厨房,指定陆屿桥留下帮忙。宋夏宜去大门口晃了一圈,见外面风息了,喊宋河陪她散步,宋家二老并叶理先后应和,都说吃得太撑,要消消食。

几分钟后,散步的全都出了门,正好称了宋延礼的心,他是有话要留陆屿桥说。

陆屿桥也猜得到,无非说宋夏宜,但他以为宋延礼是终于要尽为人父的责任,提点做女婿的不能再犯往日的错。已经做好接受教育的准备,却没想宋延礼以一声哀叹开了头,朝他望去,见他表情忧愁,鬓边的些许白发应景地为那份忧愁增加了浓度,陆屿桥顿时明白做父亲的不是要讲责任讲担当,大概是要谈心谈感情了。

“夏宜过得不容易。”宋延礼还是如此开口。

陆屿桥点点头,态度诚恳道:“我有很大的责任。”

宋延礼停顿了两秒,才说:“我是说她从小就过得比较难。”

陆屿桥先是想到了夏锦南,再来就想起记忆里那个过得的确很难的卑屈小孩。

宋延礼叹道:“她妈妈那样对她,有我的问题。”

陆屿桥没说话,往他面前的茶杯里续了开水,示意宋延礼坐下慢慢说。

宋延礼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沫子,停下时问道:“夏宜没跟你说过?”

“说什么?”

宋延礼就没再问了,说:“夏宜她妈妈你也熟悉,性格比较强势。当年我跟她在一起,两人都还年轻,也算是被热情冲昏了头,所以很快决定结婚。其实许多事情考虑得还不深,性格上也没有磨合好,她要强,积极进取,什么东西都要争第一,但是我习惯安逸,喜欢过平淡安稳的日子。矛盾一开始就存在,直到分开也没有得到解决。夏宜出生是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她妈妈那时候正好申请成为博士,因为怀孕耽误了研究进度,又碰上休产假,有个什么实验计划失败,她心里不服,但也没有办法。夏宜身体不好你知道的吧?”

陆屿桥点了点头。

“是生下来就不好,体质很差,蛋白质过敏什么的,但是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出生前几月,她就常常肠胃不舒服,日哭夜闹,非常粘人,粘她妈妈,换别人谁哄谁抱都不行,锦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慢慢累崩溃的。夏宜三四个月大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对很多东西过敏,她妈妈开始深度忌口,本来就累,带小孩,产假结束要搞研究,再加上吃也吃不好,情绪自然越来越差。我跟她的矛盾也是那时候开始爆发的,她经常发脾气,我有时候听不过,吵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这些没人跟你说过?”

陆屿桥摇头,“外公外婆知道?”

“当然知道的,二老有段时间和我们一起住,帮忙一起照顾夏宜。”

“夏宜自己知道吗?”

宋延礼点头,“大概她十来岁的时候吧,有一年她问过我,我跟她讲了。”

“她从来没说过。”

“她从来不说的又岂止这一件事……”宋延礼叹息,“夏宜长到两岁多,身体也不见好,可能是天生免疫力差,三天两头生病,还动不动住院,住得医院里医生护士都认识她。不过好在这时候她不再只肯要她妈妈一个人,我们其他人带,她也要。她对钢琴的兴趣也是那时候发现的,吵闹起来抱她坐钢琴旁边,一坐能坐大半天不动。那一年过得还算轻松,锦南发表了一篇好像挺重要的文章,她的研究成果得到学界认可,她自己也获聘成为大学讲师。不过轻松的时间过得太快太容易……夏宜对钢琴着了魔,不分昼夜要弹,锦南看书学习需要安静的环境和很好的休息,母女俩开始闹矛盾,我自然被卷入其中,毕竟夏宜的钢琴是我给她开的蒙,她妈妈怪我不工作乱教孩子……那两年我没有新作品出,可能在她眼里也叫太安逸,两人步调不一致,争吵更加频繁。坚持了一年多,我们俩终于离婚,起初说好,锦南工作忙,夏宜归我带。但是两年后我认识叶理,锦南大动肝火,商量都没有就接走了夏宜。”

“她自己根本照顾不好她,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叶理说夏宜长得像锦南,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锦南耳里。她听了不高兴,还把这话告诉了夏宜,夏宜很敏感,以为我们不肯要她。其实我们要不起,而且我也考虑到生长在夏家,不只吃穿用度,其他方方面面得到的资源,应该都是最好的,是我给不了的。”

说着搓了搓脸,脸上又悲伤起来,“也可能都是借口,我不是责任感很强的人,懒散,没有培养小孩的耐心。我知道夏宜她外公外婆对她很好,但过了好长时间,才知道锦南对她不好……说来也是可笑,一年夏宜去我父母身边过长假,我正好那段时间在国内,听到过她跟她妈妈打电话,锦南对她冷声冷语,还拿她名字攻击她,说名儿取坏了,门门学科走下坡路。这名字还是她自己取的,寓意我们情意相宜,没成想感情不再,好好的名字她去信谐音,胡乱掰扯说孩子从名字开始就注定不能进取……其实她心中有恨,她一生要强走得顺遂,唯一走得艰难失败的就是和我那一段婚姻。夏宜也是可怜,就这样成了她妈妈那几年失败的明证铁证。”

“荒谬!”陆屿桥十分不耻,“她是成年人,怎么能有这样离谱不成熟的想法!”

又特别强调:“夏宜没有不进取,不说以后,就她目前已经取得的成就,轻易能甩下千千万万的人……她不需要达成她母亲心中的成功。”

“你以为锦南真不懂这些道理?她头脑那样好,我们能明白的事,她不明白?”

陆屿桥终于悲哀地承认:“她怨恨自己的女儿。”

“但是夏宜爱她,她讨好她,做一切希望她开心的事……”立马住了口,想起来宋夏宜对自己,一直以来是一样的感情。

她曾经说希望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其实是她自己,比谁都渴望温暖幸福的家庭。

是他,误解了她的好意,扭曲了她的爱情,毁了她的期望,坏了她的经营。

他没有比夏锦南更仁慈,没有比夏锦南对她造成的伤害少。

所以荒谬的,当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