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来的第二天,林跃这个应该好好招待他的主人竟然因为有要事而不得不把他扔在营地里,虽然明面上来说,那两个留下来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杀手也没有与她们建交的意向,在林跃走后,他就默默退回了他的房间里。这一幕刘星妍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什么也没说。
虽然她对林跃现在爱着喜欢的杀手有着无尽的好奇,但一对上他的眼神,她的心就害怕的直摇晃,仿佛徒然让她站在了悬崖峭壁上,连呼吸都要小心万分,稍有不慎就是落地粉身碎骨。
但营地不大,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去厨房里烧水,给自己找一件事做。
她去的时候李欢欢也在厨房,她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欢欢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什么东西。
但当她要凑上去细看的时候,李欢欢一脚把图案踢了个粉碎,仿佛那是什么她不能看的东西。
她有些想笑,但这一刻她实在笑不起来,于是干脆不笑了,皱了下眉头,把刚起的笑容趋势给抛了下去。
她问李欢欢:“在发呆吗?”
李欢欢没有理她,她也没在意,提着空桶去了溪边盛水,而这时候的这一幕徒然让她觉得熟悉。
她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在夏春语还没加入的前一天,江陌也是这样提着桶去外面盛水。
那时候,她们几个还在围着林跃进行与妻妾成群没有特别大不同的生活,虽然磨灭人的心性,但也算是颇显热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原本整齐的人总是趋于分成两份,一份总留在家里,仿佛她们是已经非常年老的老人,有些留之无用的感觉。
唉,刘星妍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把自己归为像李欢欢那样的老年人,明明今年她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
实话说来,如果没有那场战争,如果她还能早一点看穿林跃的真面目,她还有可能尚未婚嫁。
现在的时间对于她来说过得太慢了,每一天都过得那样缓慢,缓慢到让她有些发疯,连呼吸都想快一点。
她蹲下身,把桶放在溪水因为高低差而形成的小瀑布上汲水,而看着水波的形状,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什么刘星妍已经忘记了,但她还记得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是林跃的母亲,是个酒鬼,长得很妖艳,脸上经常画着浓烟的妆,没有正经工作。
最初她对林跃的了解只来自于她哥哥,从他口中,刘星妍知道他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没有父亲,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是单亲家庭里的独生子。
刚开始她并不能想象出来林跃的生活条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自己的生活非常优越,她身边还有爱她的家人们,她只能利用自己从书中看到过的人间疾苦去推测林跃的生活。
那时候她想,林跃的生活应该是:每天从一个比较破旧的小家里醒来,吃掉忙碌的母亲为他潦草准备的早餐,然后拿起书包匆匆来上学,中午再回家匆匆吃一顿饭,晚上就回家睡觉,周而复始。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天下所有人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温柔,父亲也是一样的沉稳平静,直到她在一次偶然的契机下看到了林跃的母亲,那个很美艳但是很暴躁的女人。
那一天发生的事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来他们家写作业并且在此蹭一顿晚饭的林跃因为突然有事就匆匆离开了,不小心落了一本书在他们家里,而第二天是周末。
兄妹俩拿着那本书互相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星妍率先开了口,因为她知道林跃想考当地最好的高中,还要以前几名的成绩,因为成绩在前几名的学生可以免除一切学杂费。
她道:“哥,这本书是他最不擅长的科目,回家了肯定着急找……”
听此刘星海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妹妹的眼睛看了很久,表情很是认真,一句话也没说。
被他盯着的刘星妍没绷住表情,泄气一笑,问自己哥哥在看什么。
刘星海也笑了,压着声音问她:“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那么关心他,虽然他确实很努力是个上进的人,有值得喜欢的地方。”
刘星妍把书扔了过去,恼羞一笑,解释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怎么那么能扯?”
刘星海摇摇头,一副你别解释哥心里清楚的样子,然后他主动说:“既然你那么在乎他,那你去他家里送好了,我上回带你去过,就在我们家附近的巷子尽头那间房子。”
“哥!”刘星妍当然不同意,同意了可不就是承认她对林跃有意吗?于是她一腿扫了上去,却被刘星海躲掉了。
刘星海把书扔在了沙发上,然后边跑边喊:“哎你打我干什么!不会是我说出了你的心声你恼羞成怒了吧?”
刘星妍怕父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急得原地乱跳,还冲他喊:“刘星海!你乱说什么!难道你长一张嘴只知道说话吗?”
但等刘星海跑得不见踪迹以后,她又摸上那本书,拿在手上仔细的看。
她对林跃的感觉,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形容。
大概像是在甜腻的口腔里放入一点清水,那种清凉透彻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这是爱,但她不太明白,而且她知道她这个年纪的爱叫做早恋,她是个很乖的姑娘,她不愿意被父母责备,所以她不会跟林跃谈恋爱,起码不是现在。
那等高中以后再谈呢?好像那时候就不算早了,不过她得先保证她能跟林跃上同一个高中。
毕竟那时候的她并不敢确定林跃与哥哥的同学情谊能维持多久,她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跟林跃保留关系。
“他找不到自己的书,应该很着急吧?”她把书抱在怀里,喃喃自语般对自己说。
然后她笑了,一边骗自己一边在想林跃接收到这本书后笑着跟她道谢的画面。
“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给你送书吧。”她这样说着,然后迈着不怎么停的步子来到了林跃家门前。
那是一个非常破旧的门,一个铁门,在傍晚的光里,它上面除了门把手较为光滑其他地方几乎全是红色的铁锈,破败的让人无处下手。
因为它的外表总让人以为它会突然脱落大门框架,然后砸在人身上。
刘星妍也有这个顾虑,看着门迟疑了很久。
而就在她有些犹豫要怎么拍响这个铁门的时候,一个穿着单薄衣裙的女人突然带着烟草燃烧和冲天酒气混杂的味道上前来,一下就把她挤到了旁边的位置,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只有主人才会有钥匙,于是刘星妍觉得她应该就是林跃的母亲,但她这样粗犷又带着低俗下流的模样,与干干净净的林跃似乎毫无关系,还是让刘星妍犹豫了起来。
倒是女人先发现了她,于是回头看她,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抖着殷红的唇问她:“你找谁啊?找林跃那鳖孩子?”
女人说的话是某地的方言,极少有人在他们这里说。
“我……”于是听惯了官方话的刘星妍听她这话听得迷迷瞪瞪,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后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字正腔圆地学着她的口音回道:“姨,我是找林跃的,给他递书。”
“呵呵。”女人冷笑一声,又把烟吊嘴里,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跟她的话毫无关系的一句话:“跟他爹一个德行,都知道怎么样把女人往家里带。”
刘星妍被她这一句话整得脸羞红,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反对这个女人,于是就静默着。
而那女人说完话就拉开门彻底进去了,但她并没有要帮自己儿子招待同学的想法,没有邀请刘星妍进去喝杯水就算了,还把门给锁上了,然后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刘星妍这下恼羞成怒了,她上前拉住门,叫停了那个女人。
但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女人,刘星妍说的这句话有些不讲礼貌。
女人回了头,拿下烟头看着她笑了笑,又问她:“你既然找他,又怎么非要我给你开门?你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开门不就行了?怕了等不及了就赶紧滚。”说完她就走了,未吸完的烟随手扔在地上,未灭的火星落了一地,而这时候刘星妍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天快黑了,但林跃似乎还没回来。
她摸着铁门问自己还要等吗?但女人最后一句话又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握着铁门紧了又禁,最后打算一等到底。
反正最坏的情况是她在这里默默等一个晚上,而且她知道她哥肯定会来找她,她也不怕。
不知道等了多久后,一个她熟悉的声音终于在她身后出现。
林跃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刘星妍惊喜转身,激动地简直想要抱着他转圈,但最后她也没这样,只是把那本书以很大的力气塞到了他手里。
“你的书……我哥让我拿给你的!”
“书?”隐隐的月光下,林跃拿起那本书迎着光看了看,在确定是他自己的书以后他笑出了声,一个很轻的笑,然后他说:“谢谢。”接着他摸出钥匙摸着黑开门,但手里的东西却多得要漫出来,一动还有玻璃瓶与铁栏杆相碰的声音。
刘星妍很快意识到他的难处,于是主动帮他拿东西,林跃就递给了她。
她问他:“你怎么突然走了,还回来那么晚。”
他解释道:“我去给我妈买酒去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买,所以回来晚了。”
刘星妍不满道:“她怎么那么懒,让你一个上学的学生跑那么远去买。”
“呵呵。”林跃这时候打开了门,他笑了一声,拿过递给她的东西就进了门,然后准备关门,就像他妈妈一样要把刘星妍关在外面。
“哎!”刘星妍拦住了他,有些委屈地说道:“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我想在你这儿洗个手。”
林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打开了门让她进来,同时嘱咐她:“我妈脾气不好,我们小声一点。”
“嗯。”刘星妍点点头,然后小心地跟着他进了屋子。
“妈?”林跃进屋以后喊了一声,然后把刘星妍领到了狭小客厅的一个沙发上,那里被一个高大的柜子遮挡着,缩缩身体确实能够藏得下一个人。
“喊什么喊?”女人在二楼用很大的声音回应了他,并且从楼梯上探头下来,问他:“咋?长大了有本事了,跟你爹一样学会带女人回家了?”
“妈!”林跃有些愤怒地爬到了二楼,把那瓶酒递给了她,然后就要走,却被女人拉住了衣服。
“零钱哩?”拿到酒后的女人不依不饶地问他。
“你说了零钱是给我的。”
“那是以前,以前我不知道你拿我的钱玩儿女人,现在我知道了,我怎么敢给你钱让你跟你爹一样学坏呢?把我的钱给我!”这句话女人是用官方话说的,仿佛是专门说给刘星妍听的,而刘星妍确定自己明明躲得好好的。
林跃跟她抢自己的衣服,并跟她解释:“妈,我没有玩女人!我跟我爹不一样,我拿这些钱是买书的,你明明知道我要考高中!”
“呵呵。”女人冷笑一声,嘲讽道:“你爹那时候也是这样跟我保证的,还不是拿了我半生积蓄跑了?害得我这样不要脸地卖笑挣钱……”
知道她又要说他爹的事迹,再也丢不起自己脸面的林跃把零钱拿了出来,全部塞给了她堵住她的嘴,喊道:“好了你别说话了,我把钱给你!”然后他拿出自己的衣服,往楼下走。
“哼!”还没撒够气的女人朝他背上踢了一脚,“还敢跟我冲撞上了,再怎么搞我都是你长辈,你摆脱不了!”
林跃被她这一脚踢得踉跄一下,扑在栏杆上才稳得住身形,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飞快地往楼下跑,跑到了刘星妍身边,接着安静地带她去洗手间里洗手。洗手间里同样比刘星妍想得还要破旧。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真实地体会到林跃杂乱的生活,那一刻她的心根本平静不了,看着他的眼睛也多了一丝怜悯和一丝同情。
“林跃……”刘星妍轻轻喊了他一声,手放在斑驳的水管下面,任冰冷的水冲刷她的手,似乎想愚昧地通过这种方式为林跃分担他的痛苦。
林跃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叹了口气,道:“还好来的人是你……”
“什么?”刘星妍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了一遍他什么意思。
但林跃没有回答她,只是翻开书看了看,然后云淡风轻地问她:“你哥哥要考那个高中吗?”
刘星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