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婧泄了力,挣开了朗源的胳膊,坐在了沙发上。
说实在的,今天喝了这么多酒,确实如紫瑜所说,烦恼抛掉了不少,至少在这一刻,栩婧是放松的。脑袋发涨,想不来不开心的事了。
她拿起酒,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朗源伸手拦住下了她送到嘴边的酒杯,身子下压,也侵入了她的安全距离之内,“还要喝?”
栩婧微微抬了抬头,眼皮微动,迎上的是眼前的一双明眸,带了些不悦,还有一丝单刀直入的犀利。
栩婧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酒杯,而后睁了睁眼睛,长舒一口气,“花了钱的,不喝了,多可惜。”
朗源坐下来,眼神中的冷峻逐渐升腾起不置可否的意味。
看着她一杯酒下肚,朗源从旁边拿了杯子,“我陪你一起。”
说着他也干了一杯。
栩婧被眼前的朗源气笑了,“我喝酒为了排遣,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喝酒了?”朗源轻笑道。
“也对,我管的宽了。”
很快,酒瓶就见底了。栩婧倒了倒,皱眉,“这酒怎么不经喝呢,再来一瓶。”
朗源看着面前陷入醉意的栩婧,抓了她的手腕,嗓音变得沙哑起来,“算了,回去吧……”
栩婧摇了摇头,“就这一次,就今天一回,喝够了,就不喝了,你紫瑜姐说今天就图我高兴,想怎么着都行,你不要拦着我。”
“可以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我就要喝,你凭什么不让我喝啊。”栩婧有些晕晕的,手也开始胡乱指着方向。
朗源抓住了她的手,牢牢攥在了自己掌心,“你喝醉了。”
“没有,我没醉,我自己花钱自己喝,你别管我。”
朗源的语气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危险……”
“我懂,这不还得麻烦你……嗝~麻烦你一会儿把我送回去……”栩婧拍了拍朗源的肩膀,“谢谢我的好弟弟。”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朗源苦笑。
“谢可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喝了我的酒,一会儿送我回家,不算……不算我欠你的吧?”
“就连喝醉了也要跟我分这么清吗?”朗源冷哼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哪知道栩婧像是突然被击中一般,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我有欠你很多吗?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还没听完她说话,朗源的眼神随即变得阴郁起来,似是笼罩上一层寒霜。长舒了一口气,肩膀回落,淡淡地说道,“栩婧,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随后伸手抿走了她脸上的泪花。
栩婧却没有作罢,她伸手环上了朗源的脖子,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开始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呢。”
字字珠玑,朗源却没有出声,他的手拍了拍栩婧的后背,“……有我呢。”
“宸垚……”栩婧吸了吸鼻子,手捧着朗源的脸,看着他发起了呆,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宸垚,她裂了咧嘴,轻笑了一声,吻了下去。
只在碰触的一刹那,朗源握着她的肩膀,推开了她。
“你看清楚我是谁。”朗源一字一句,带着狠厉的语气。
胃里翻腾,一阵眩晕,栩婧毫无征兆地吐了出来。
酒气从胃里冲出,连带着眼泪从眼眶里也飚了出来。
朗源拍着栩婧的后背,原本的不悦也消散不见。
叫了服务员处理完,朗源递了杯水过来,“先醒醒酒吧。”
栩婧擦了擦嘴,漱了口,吐完了,确实好受了些,缓了一会儿,残留在脑袋中的胀痛感让她慢慢恢复了理智。
睁开眼皮,她看到了静静坐在一旁的朗源,他侧对着自己,看不清眼睛,只留给她一弯凌厉的颌线。
栩婧也没想到自己醉成这样。
朗源的声音淡淡传来,“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环上了她的腰。
“朗源,你是不是也挺看不起我这个样子的?”栩婧自嘲。
朗源扭头看着她,“我怎么看你,很重要吗?”
“是啊,都不重要了,没什么重要的了。”栩婧撇开了他的胳膊,“我自己走。”
起身,四肢却早已不听使唤了。
朗源伸手再次握住了她的腰,比上次还用力些,“你有必要这样吗?为了个狗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朗源的嗓音开始重了起来。
“你懂什么?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我碍着你了吗?”栩婧的语气开始变得急厉。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吗?”朗源握着她肩膀的手又重了一些。
“用不着你在这教训我。”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以前教育我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到自己了就什么都看不明白了?你有必要一副离开一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吗?”
局势活脱脱地变成了一场争吵。
“你懂什么?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七年,你知道有多久吗?你有喜欢过一个人七年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朗源似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这些年的愤懑和遗憾。
栩婧也被镇住了,“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栩婧心里这样想着,嘴里黯然说了句,“走吧,我想回去了。”
朗源还想说什么,拽住了她的手,只是栩婧转过头,没有再听。
踉踉跄跄出了酒吧,栩婧像是沉溺在海底的困兽,在终日不见阳光空气的阴暗湿冷中,获得了放松和解脱——“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朗源送栩婧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把栩婧安置好以后,朗源在床边盯着栩婧看了很久。
不同于上次见她喝醉的心情,这次自己的内心显然有更复杂的情绪。如果说上次见到她,知道她分手了,带着些担心、忧虑和犹豫,还能任由那些不切实际地想法滋生蔓延,今天的自己反倒多了些迷一样的坦然,甚至是生气、愤怒。
他不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是不是因为看到她现在依旧对前男友抱有幻想而生气吃醋,还是因为她哪怕到现在依然不想、不能得知自己的一片赤忱而愤懑。又或是无法忍受心里的她毫无保留甚至歇斯底里的一面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就和当初她的笑一样?内心的那头猛兽终是挣脱了锁链,喷出了火焰,也吞噬了自己的那份感情。
“栩婧,或许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但是有件事我看得很清,你和原来一点都不像了,我认识的你从来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消沉、懦弱,拿得起却放不下。”
只是朗源作为这段感情里的旁观者,爱而不得的自己当初不也是这么捱过来的?想着想着,思绪乱作一团,索性走出卧室,去卫生间洗漱了。
客厅茶几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外卖和散落的啤机罐子,朗源收拾了下,关了电视,躺在了沙发上,也沉沉睡过去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阳光透过云层,透过纱帘,洒在朗源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拿起手机,快八点了。
直起身子,他走到卧室门口,开了门,见栩婧还沉沉地睡着。
简单洗漱完,他打开冰箱,发现除了啤酒,也没什么东西了,于是下楼买了早餐。
等他把东西放好的时候,栩婧还是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朗源索性在床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不经意撇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书页。
脚下放着已经整理好的两箱东西,桌子上电脑还开着,几摞文件和书本显示着她可能在准备搬家的过程中,还忙着工作。
打发时间,朗源索性拿起翻了翻。
总听紫瑜姐说她的工作一直挺忙的,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概念,不过现在看着桌子上成摞的书籍和文件夹、一沓又一沓的分析报告、五颜六色的便签和书签,朗源大概能想象到她认真工作的样子。
栩婧哼哼了几声,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书桌旁这个模糊的男人的影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在这儿?”
朗源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看着她说道,“起来吃早饭吧。”随后离开了房间,在餐桌坐了下来。
朗源吃的很慢,等栩婧收拾好坐下来的时候,他杯子里的豆浆才喝了一半。
“有些凉了吧,我去热一下。”朗源起身,拿走了栩婧面前的粥。
趁着朗源热粥的这几分钟,栩婧也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栩婧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好在朗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了,关系也一直都很好,也无所谓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事情了。
只是昨天……似乎自己对他做了些略微出格的举动,“是不是应该道个歉的?”——栩婧这样想着。
朗源把粥放过来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吃着早餐。粥还是栩婧爱喝的荞麦,是在尚江那段时间自己想喝的粥。
“听我姐说,你下午要搬家,需要帮忙吗?”朗源装作漫不经心道。
“不用,我叫了搬家公司的人来,东西也不多,你看的出来哈,能收的东西已经都收好了。”
朗源顿了顿没说话。
“你最近都在家啊?不用去学校了吗?”栩婧打开了话匣子。
“不用。”朗源继续吃饭。
“你头还疼吗?”朗源放下杯子问了句。
“不疼了,好多了。”
“以后酒别掺着喝了,对身体不好。”
“嗯……”栩婧见朗源没有再回答,“朗源,昨天的事,麻烦你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倒不用这么客气。”
“也是哈……”栩婧尴尬地笑道,“还有……昨天我……对不起啊,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了。”
朗源吃完了早餐,起身把餐具洗好了,低头,回想起昨天那个吻,他抬起手,屈着手指,食指关节慢慢靠近了嘴唇,只在触碰的一刹那,他仿佛又听到了栩婧在他耳边喊出的那声“宸垚”。
栩婧见他没有回答,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解释,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没有道歉的必要,我介意的也不是这个。”
“啊?……哦……”栩婧愣了一会儿。
朗源转过身,双手抵在厨房的案台上,嗓音变得低沉,“你那个前男友,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的。”
朗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栩婧有些措手不及,自己是本不想再提起这件事的。说实话,昨天的一场宿醉,也算是自己对过去的告别,其实分手以来,自己一头扎进工作里麻木自己,对这份感情的结束一直处在逃避的状态中。
酒精不过是引子罢了。
“其实还好吧,昨天就是有点没刹住,酒喝多了,我现在挺好的。”栩婧回答道。
“别骗自己了。”朗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明显地抽动了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呢。
“说真的,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没让你下保证书。”朗源显得很平静。
“我……”栩婧语塞,转而有些不服气,“诶?不是,怎么我听这意思,我今天得给你个交代?”
“我没这么说,只是你自己得想清楚。”朗源目光投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来。
“我看你投资分析的书看得不少,投资报告写的头头是道,怎么看人的眼光就那么差劲呢?”
“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朗源收起了手,直起身子,“你不妨用你的专业能力给你的前男友出一份写评估报告,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现在这个样子。”
朗源转身到门口,换了鞋子,拿了衣服,“我有事先回去了。”说着转头开门离开了。
“诶,你……”来不及多说,朗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怎么也不听人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