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也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而已。

叶薇尔外出的这段时间，在黑纱平原附近找到了莫里斯的踪迹，再结合克莉斯特姨妈传来的消息，她可以确定——黑纱平原的封印漏洞，就是莫里斯搞的鬼。

等等……

黑纱平原，死尸，还有莫里斯那张丑陋的脸……

脑海深处的记忆似乎是被汹涌而来的伤痛打开了，叶薇尔想起来了，母亲……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残留的一点力量把她安然送出城堡，还交代了凯琳要好好照顾她。

她在迅疾而下的风中，用一双裹着泪水的眼眸，看到了母亲垂危时的神色，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有的只是对年幼女儿的担忧。

她是怕我以后过得不好……我早该想起来的。

叶薇尔自责地想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漫出一片泪花，她低垂的脑袋往更深处低了下去，身体开始颤抖。

那天，在混杂着火光和血光的夜色中，除了母亲，还有莫里斯。叶薇尔远远地看着了他已经没有人样的半张脸，眼睛猩红地向外突出，五官的轮廓模糊不清，还有皮肤上爬满了黑里透红，似藤蔓一般的烧伤痕迹。

那是，被岩浆灼烫过的痕迹。

她脚下的这片土地多是平原，隔海才能看见火山。莫里斯一个被通缉的血族，没可能登上渡海的公船，也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持他得到私船的来往船票。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传说故事中，有一个盛产岩浆的地方，名为地域，那里同时也盛产恶魔。而和恶魔做过交易的人，就会被打上似岩浆灼烫过的烙印，代表着交易者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卑躬屈膝地成为地域的走狗。

但，这只是个传说。

没有任何人或物能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反过来想，又有谁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押注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呢？还为之搭上了半条命，把自己人生所有的色彩都替换成了地域的黑色……

只有像莫里斯那样行至穷途末路、还贼心不死的恶徒。

他当初和母亲争夺权位时，落败，出逃时被废掉了一身法术，只有用仅存的可怜性命去做交换，才能得到卷土重来的机会。

“原来归根究底，还是我做错了事……”叶薇尔心说，“我当初，就不应该放他一条命……”

“你放过了谁？”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闯入叶薇尔独处的世界，紧接着说出了答案，“是莫里斯吗？那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叶薇尔愕然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雅德。

原来她刚才说出声音了吗？

雅德仿佛读懂了她眼底的疑惑，眸光柔得像是在看一个年幼的孩子，语气也在不经意间放缓了，“你是累了吧。”

叶薇尔想闷声应一句简单的“嗯”，喉咙一发力，才清晰地感觉到似砂纸一般粗糙的疼痛，声音已经沙哑了。

雅德从兜里摸出润喉的薄荷糖，递给她，然后走近，在旁边的位置坐下，轻声说：“我最近了解过你们家族的旧事。”

叶薇尔含着糖块，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嗯。”

雅德余光瞥了眼急救室外“不得擅入”的牌子，继续说：“如果今天没有发生意外，我是打算从墓园离开之后，找你谈一桩合作。”

“嗯，”叶薇尔依旧含糊地应着，半秒之后，却倏地反应过来，“合作？”

叶薇尔嚼着这个词，从恐惧和自责中拉回了一半的清醒，“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通过凯琳传给我的话，句句是威胁。”

雅德没理会言语上的挑明，默默收回视线，转而道：“我看了你的信，你信中所言，只是和莫莉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那，‘暂时’之后你想做什么，不用我来说明了吧。我算是莫莉的半个长辈，你之后要做的事情，还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哦。”叶薇尔没精打采地说。

原来所谓的“合作”，还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她沉了口气，冷冷地说：“莫莉还在急救室里躺着，您这位长辈倒是还有闲情，和我在这里聊‘合作’的事情。”

雅德：“你我合作完成的事情，就是要除掉伤害莫莉的真凶。镇上最近有些地方受到黑雾的侵犯，已经派了人去寻找黑雾的来源，毕竟，这座小镇和黑纱平原隔着一段距离，就算环境再差，这阵雾也不应该随风飘到这里来，一切都不正常。”

叶薇尔想起雅德刚刚说过的话，一下明白了：“所以你们找着找着……找到了我头上？还是路德维希家族头上？”

“你，和你的家族，都被查过一遍，但最瞩目的那个人，还是你的叔叔——一个恶心到不好对付的角色，”雅德平静的话音陡然一停，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说，“至于莫莉的平安……我一个不懂医术的人类，在急救室外干着急也是没用，说一定一下心切，还会打扰到里面的一声。以及，我刚才说了，了解过你们家族的旧事，还有一些关于血族的，碰巧，今日有人给我送来了一本……笔记，上面也写了一些对血族的研究心得。”

说到这，雅德不知为何话音一顿，眸光一定，仿佛纸上的字印在了她的眼膜，重读了一遍笔记的内容，字里行间透出来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情愫，让她深感无奈，“你们血族，除了血月仪式，还有名为牵绊，实则是禁锢的黑羽印记，应当还有一个治疗救命的秘术，是吗？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雅德看着叶薇尔，定定地说：“我感觉，你一定不会拒绝把这个秘术用在莫莉身上。”

因为，莫莉的信和笔记上都写着，她和叶薇尔之间有一个名为黑羽印记的连接。此印记出现在血月之后，是缔结爱情誓言的见证，它对一段爱情中的双方，其实都有制约的作用。

若是其中一方的感情不真，或目的不纯，那这个印记对吸血鬼来说，可不是个美好的东西。

叶薇尔会把黑羽印记放在莫莉身上，无非就是料定了她是一个人类——不懂血族的秘术，不会加以利用……另外，就是还有一份包裹了信任的情感。

她相信莫莉不会伤害她。

这只吸血鬼，眼光毒辣到一开始就看透了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