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段修之走后我便歇下了,这会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着过腰墨发,一身素衣,带了些病态。
幸好我人长得美,看起来还挺楚楚可怜,我琢磨着当时去端王府闹事,要是不化妆可能效果更好,怎么又想起来他了?
我恨其不争的瞪了一眼我镜子里的自己。
妍儿进来的时候,大概就看见我对着镜子孤芳自怜的模样,她有点担心,我扭头见她欲言又止的小脸让我心情好了些。
我站起来面向她,刚想调侃两句,只见她一声低叫,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
我有点蒙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妍儿颤抖的小手指着我那缕剪短的头发:小姐你头发怎么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姐为何这般想不开啊。
原来是这茬子事,我有点无奈。
勉强扯了笑胡扯道:你想什么呢,我大婚在即,送了一缕头发给修之定情。
妍儿眼泪刷的一下收了回去,先是愣了一下神,接着眨眨眼睛有些得意道:昨晚二皇子过来,那几个不懂事的丫鬟要拦着,说是小姐已经休息了,我就觉得小姐和二皇子该见一面,小姐吃了那么多苦,二皇子该是心疼宽慰几句的,果然我没猜错。
我眼皮跳了几下,应该是被气的。
要不是我念在这丫头平时被我有意无意的支走,除了知道我心悦段修之之外,其他全然不知的份上,我一定罚她三天不吃饭。
我嘟囔了句卖主求荣,却听见窗外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我快步走到门前,竟是一场晴天雨。
我勾起嘴角,推开门房门,瞧了瞧雨并不算大,便要出去,却被妍儿一把拦下,她匆匆忙忙拿了把伞顶在我头上。
我推开妍儿不想她跟着,也不想打伞,她却执意不肯。
我叹了口气:我处处有着保护伞,却为何依旧要伤的体无完肤。
我意识到我口气中的落寞,赶紧刮了下妍儿的鼻子,拿起妍儿的伞道了声谢。之后莞尔一笑道:我想起来件大事,我回府那日承蒙一位叫做赵玉的小姐相送,你帮我去查查那小姐是哪家的,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两坛子酒。
妍儿不嫌麻烦,认真的点点头,突然又有些迟疑道:找赵小姐的事我这就去安排,只是那酒,小姐曾经从不喝酒,如今经常让妍儿偷带回来,万一老爷知道了...
我诚恳道:受了风寒喝些酒好的快。
妍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显然不信的成分更大些。
我使出了杀手锏:不带算了,等我回房换件衣服,你陪我去趟酒楼。
妍儿听闻不再犹豫,另撑了伞匆匆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虽然平日里刮躁了些,但却是我这个世界上能信任的人。
我见妍儿走远,顺手丢开手里的伞,遣走了几个要过来的丫头,独自走进园子,我伸出手掌,痴迷的看着雨滴滴答答的落在掌心。
大概是心境不同,感受不到昨日淋雨的那般狼狈。此时的我心很静,我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这一刻的淋漓,雨滴落在我身上有些凉,这丝凉意让我觉得我活着。
我慢悠悠的走到池塘边,跨过护栏,坐在栏杆上,打量起池塘里此时欢快的鱼儿。
又看看漫天滴落的细雨,吟起诗来。
漠漠轻寒上小楼,
晓阴无赖似穷秋。
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宝帘闲挂小银钩。
虽与此时景致有所出入,但那句无边丝雨细如愁,却恰到好处。
我坐在栏杆上发了一会愣,晴天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素衣,又瞅瞅那湿淋淋的长发,该是个女鬼的模样。
我笑了笑,从胸口里掏出那个翠绿扳指,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它丢到池子里喂鱼,或者拿出去当了换些酒钱。
谁知道我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眼看那翠玉扳指就要掉下去,我下意识捞住它,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下池去。
这一瞬间我想起来段修之与我说的,他派了死士护我安全,挣扎之际我不顾形象道:派你护我就别藏着了,我不会游泳。
话音刚落,我已经完全失去重心,心念着这下怕是真要下水了,腰却被拉住,接着身体一轻被抱回岸。
我心有余悸的慌了下神,赶紧看看手里攥的扳指,舒一口气,这才回头看向我的恩人,谢谢还没说出口就咽了回去。
怎么是段修之。
段修之看起来不太高兴,也不知道曾经那个顶着和和气气皮囊的二皇子去哪了,如今把情绪摆在脸上,就怕别人看不出来。
到底救了我半条命,我也不是个不识好歹:你怎么会在这。
段修之不仅脸上写着不高兴,口气也带着些不悦:影子和我说你淋雨找病,我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我才过来却看到你不仅是想找病,更是想轻生。
我抓了重点:你不是说他不会监视我吗。
段修之面不改色道:你明目张胆的找雨淋不叫监视,叫转告。之前他的任务只是护你性命,昨日我另交代他两件事,一是护你不受伤害,二是必要的事要汇报给我。
我撇了一眼段修之,然后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影子。
果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个男子,在我三米之外处恭敬地站着。
我仔细的端详他,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小麦色的皮肤和精壮的身材,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不是保镖便是杀手,还是很专业的第一梯队。
可能我打量的有些直白,影子表现出了一丝拘谨,我笑了,有这么个身强力壮却心思单纯的死士我挺满意的。
我轻咳嗽一下:我这个人娇生惯养不仅怕死还怕伤,关键还胆小,再有被扔在破庙的时候,你可以现身。虽然是段修之给你发银两,可到底还是在我身边办事,他是老板我是直属上司,以后少打小报告,按道理你该站在我这边。
影子没吱声。
段修之道了声:听她的。
然后摆了摆手,影子便下去了。
我撇了一下嘴,说什么听我的,都是敷衍。
段修之骨节分明的手拉过我的手,我刚要反抗,他就掰开我的手指,把我攥着的翠玉扳指拿了出来,很自然的带到自己手上。
似乎还端详了一下。
我见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些恼火:不是给你的。
段修之并不在意,一边拉上我的手,一边淡淡道:影子说你挑了许久,除了我谁有资格收。
我没好气道:我爹啊。
段修之笑笑:那是你娘操心的事。
我心里骂了下影子,该救我于水深火热的时候不知道救我,闲话倒是不少。
我懒得纠缠,挣了挣又被捉住的手道:你拉我去哪。
段修之收了笑容,用眼神打量我几秒,声音有些冷:你是打算一直这么湿淋淋的等着太阳把你晒干么。
我哦了一声道:不用你牵着,我自己走。
段修之没理我,我没再挣扎,早点回房就早点不用看见他。
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而行却不说话还是有些诡异的,我佯装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我家园子,转移注意力。
却忍不住嘟囔一句:我家院子的树什么时候都挂了红绸带?要过什么节吗。
段修之也看了树,才道:端王府与摄政王府结亲,普天同庆的节。
我脑壳一顿,对啊,真是讽刺。
此时我身着湿淋淋的白衣,顶着淌着水的且少了半缕头发的墨发。实在看不出就要做新娘子的模样,倒像是个弃妇。
我勾起嘴角自嘲道:这么绿的树都挂上了红条,你们多半是没听过红配绿嫁不出去这句话吧。
此时段修之刚好送我到房门:你不必担心嫁不出去,去换衣吧,我在这等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等我干嘛?
段修之道:刚才我也算是救你,勉强算个恩人,转身你便这般我不待见我。
我抿唇道:托你鸿福我昨日已经着凉,今日这般我要先去泡个澡才好,要等很久,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先回去,下次再说。
段修之点点头道:无妨,我去借把琴,在这弹琴给你听听,也刚好等你打发时间。
我没说话转身回房。
此时的我舒舒服服的泡在木桶里,脑子却不受控制的乱转。
幸好此时妍儿不在,不然见我淋雨不知道又要在我耳根子呱噪多久,或是抹多久眼泪。
幸好刚才段修之在,不然我注定在池塘里扑腾几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皇城名媛圈里的黑料可不能再多上几分了。
说到段修之。
他今天是听说我淋雨,特意来的吗。
影子只是个死士,我的事情是段修之有意去问他的吗。
昨日我那般态度,他今日还愿过来...
我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还想段修之?觉得自己还不够惨吗。
今日淋雨的淋漓之感让我陷入沉思,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我不会是走上了自虐的道路了吧?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变成涂锦那般鬼样子?
我皱了眉头。
再这么下去离入院不远了,对了,这个世界没有精神病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前世的我虽然也有过低谷,但总归也是开开心心的。如今这般多愁善感,举动也这般匪夷所思,坦白讲我有些怕。
爱情既然放弃了,那我总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与快乐的心理吧。
总结一下,珍爱生命,不爱段修之。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曾想段修之的琴声刚巧袭来。
这个男人当真是无孔不入。
细细听去,还是那首凤囚凰的调子,只是这次他没有和琴而歌。
刚才他说他是弹给我听的,弹的却是这首凤囚凰,我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可能就会这么一个曲子。
我把头浸到木桶里,想隔开这个熙熙攘攘令我心神不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