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水下，一片寂静。

林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脸颊鼓起，嘴唇被冻得发白，像只不怎么健康的金鱼。

循着元烬之前的描述，林昭很快就找到了管道的入口，她攥紧了手里的高能激光枪，轻巧地矮身游进去。

无边的黑暗让林昭的神经紧绷起来。

尽管耳中只有她划水的声音，但林昭还是感觉心里发毛。

谁知道元烬说的那个怪物会不会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趁她不注意给她来一激光炮。

林昭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惊悚恐怖电影的画面。

恰这时，本应畅通无阻的管道却有东西挡路，林昭看不见，猛地撞了上去，登时浑身僵硬，汗毛瞬间炸起。

仿若她的面前就是那怪物的炮口一般。

一秒、两秒，没有动静。

林昭慢慢伸手去摸索，触感冰冷坚硬，但有棱有角，并不规整。

顿时略显尴尬地松了口气。

只是一堆碎石块而已。

看来这激光炮威力不小。

尽管她到达这里的速度比元烬要快很多，但是也隐隐有窒息感了。

幸好石头被水流冲击着，本就不牢固，林昭很快就在上面清理出了一个一人可过的通路。

她扔掉最后一块石头，刚想向上游，霎时间，管道壁上忽然出现一小片昏暗的光斑。慢慢的，那光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林昭立刻缩回了脑袋，躲在石堆后面，只在石块的缝隙当中，露出了一只眼睛。

尽管已经被激光炮轰炸过，管道口的视线依然有局限性，像是一个天然不规则的取景框。

有东西从框外缓缓地游进来，林昭愣住了。

这是一条机械巨蛇，它的两只眼睛有篮球那么大，发出摄人的白色亮光，遍布合金鳞片的蛇头几乎占满整个“取景框”，缓缓转头来向管道中看的时候，林昭觉得自己双腿都在发软。

不过它没有发现林昭，又将头扭回去，贴着管道口缓缓游动。

因此林昭也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条蛇的躯干上还镶嵌着无数条小蛇，像是触手一般，小蛇尾部和大蛇合为一体，蛇头耸动，毒牙外露，眼睛同样发出冷冷白光，冰冷骇人。

怪不得元烬远远看着会误会成会发光的鱼群。

林昭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东西是哪个神仙设计出来的，是想在动手之前，先把入侵者吓死吗？

这巨蛇太过庞大，相比之下她的武器简直像是个破烂了。

这要怎么打？

可……没有退路。

第五区那么多人都等着她“开门”。

林昭端起高能激光枪，游出了管道。

细微的水流波动大蛇感知到，它庞大身躯上无数蛇头都倏然向后转头，照亮了尚站在管道口的林昭。

照的她简直像是盛大聚光灯下的主角。

林昭马不停蹄地向上游动，企图尽量避开大蛇的攻击，可那束光紧紧咬着她，又只是咬着，毫无攻击的意图，简直像是为她照明一样。

林昭纳闷。

难道上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这么想着，林昭便作死地端起高能激光枪，对准大蛇的眼睛，扣动扳机，点射出去。

“轰——”一声，大蛇闭上了眼睛，激光打在它的合金鳞片上，水汽翻涌，没造成切实损伤。

但大蛇依旧没动，貌似眼中的光闪了闪，暗淡了些许。

林昭：“？？？”

但她此刻已经屏气到极限，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重新向上游去。

“哗啦”

林昭浮出水面。

她端起激光枪，抹了一把脸。

这个地方也有光，但不是生物发出的光，而是从一扇虚掩的门缝中发出来的光。

是的，这里竟然有一扇门。

林昭缓缓游到水边，双手撑着石台跳出水面，解下了腰上的绳子——不然马上元烬就要把她拉回去了。

她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非常窄小的洞穴，比起水里的空间，要小的多。

只有一个大概四平米的小平台，和一片几十平米的湖面。

除了那扇门，没有其他的通路。

林昭深吸气，抬起激光枪，缓步朝合金门走过去，缓缓推开。

霎时间，猛烈的光袭来，照的她睁不开眼睛。

林昭从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了元烬给她的墨镜戴上。

屋内很干净，可以说是空荡荡的，四壁挂满了显示屏，整个屋子都是显示屏的世界，而此时，所有的显示屏上面都是一张黄色笑脸表情。

林昭认得这种表情包，很古早，只有古董手机会内置，现在几乎没有人再用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

她清了清嗓子问：“有人吗？”

话音落地，显示屏的中央忽然出现一个虚拟人影。

少女，扎马尾，穿着古早运动校服，背对着她。

林昭攥紧了激光枪。

“你是莉莉丝？”她问。

那个女孩点了点头。

林昭贴着墙边走，打算转到她面前：“你为什么不说话？”

“妈妈。”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林昭拧起眉毛来：“你说什么？这可不能乱叫……”

莉莉丝倏然转过身来，她竟然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林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莉莉丝的眉头轻蹙，弥漫着哀愁，可又夹杂着莫名的希冀，她直直地望着林昭。

望的林昭心里发毛，她觉的自己面对的不像是个机器，而是个活人。

莉莉丝又走的离她近了些，细细打量她的面容，林昭不爽地“啧”一声：“装神弄鬼有意思吗？我是来杀你的，你已经知道了吧？”

她的手虚虚抚上林昭的脸颊，眼底带着无限的依恋，好似林昭真的是她的母亲一样。

这种感觉很诡异，林昭快走两步，穿过她的虚拟身躯。

莉莉丝手僵硬在原地，她转过身来，仿佛终于回归了理智，声音回归了人造物的冰冷无情：“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我并不介意，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不想保护自己吗？”林昭问。

莉莉丝回答：“我必须遵循的三大守则第一条就是‘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坐视人受到伤害。’第五区人民的生命正在遭受威胁，我应该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人类。牺牲一个主机的代价不值一提。”

林昭竟然无言以对，她默了默又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听从柯鸿飞的命令？”

“人类的权限在机器的自我意志之上。”莉莉丝回答，“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拆卸我的主机。”

“……”

事情的发展实在超乎寻常，等林昭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虚拟人影引领着打开一道隐秘合金门，里面有一个黑色小盒子。

莉莉丝：“这是我的心脏，你用你的武器击毁她，我立刻就会死亡。”

林昭举起高能激光枪对准了那个黑盒子。

一分钟后，她松开了扳机。

“我有几个问题，”林昭看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

“我的荣幸。”

林昭依旧端着枪：“你为什么和我长的一样？这是你的真实模样吗？”

莉莉丝淡笑：“这是我的理想外貌，每个人都有理想的自己不是吗？至于为什么和你长得这么像，是因为之前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她创造了我。”

“你刚才喊的‘妈妈’也是在喊那个人？”

莉莉丝点头。

“她是什么样的人？”

莉莉丝的目光变得柔和：“她是旧世界顶尖大学的教授，年轻、聪明、勇敢、坚定，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

“她死了？”

莉莉丝点头，又摇头。

林昭不解：“这什么意思？”

“按人类的寿命来说，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我并未亲眼见证她的死亡，因此并不能做确切的回答。”

林昭沉吟片刻，记下了莉莉丝之母这件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又问：“手环中的你，和这里的你好像不太一样，手环中的你更理性冰冷一些。”

莉莉丝笑了，唇边有不明显的梨涡：“我拥有丰富的共情能力，但应用一段时间后被关闭了，因为你们人类会产生‘恐怖谷’效应，为了不让这种情绪影响你们的生活，我才被设置成更‘机械’的样子。”

“好吧，”林昭思索片刻，“我没有问题了，你……准备好死亡了吗？”

莉莉丝纠正：“只是第五区的主机被毁，我并不会死亡。”

林昭撇嘴歪头，扣下扳机。

黑盒子被射穿，虚拟人闪烁两下，消失在原地。

林昭快步走出小屋，来到外面的平台上，正想跳水游回去，却见一双惨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

定神一看，是元烬，林昭赶忙把他拉上来。

甫一上岸，元烬便接着微光定睛观察林昭，良久松了口气。

林昭挑眉，歪头笑问：“怎么，怕我死了啊？”

元烬垂下眼帘：“我本想来帮你……水里的怪物不见了，发生什么了吗？”

尽管已经完成任务，但刚才经过了那么诡异的事情，林昭忍不住心事重重。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对元烬道：“完事了！莉莉丝已经被我拿下！”

冷淡如元烬，也忍不住猛地抬头：“真的？！”

“真的！”林昭不住点头，说着她拉着元烬走到光线比较好的地方，扯唇笑起来，“你快看看我嘴边有没有梨涡。”

明明不久前才观察到的这件事，此刻元烬却目光闪烁着摇了摇头。

这下林昭是真的开心了，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她抓着元烬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快走，别让他们把我们俩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