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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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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叔沛部俟分部和副伏罗林把柔然兵细细盘问后,确定他们是契连的亲卫,吃了败仗后准备砍高车人的脑袋冒功。为什么会选他们,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听了这一番话,首领们于是绝了找吐贺真告状的想法。

柔然兵大吼:“等我禀告左贤王,把你们这群猪狗一样的高车人全部活埋。”

这柔然兵脑子确乎不好,都已经落在别人手上还在嚣张地威胁。叱奴邪干脆利落拧断他的脖子。

副伏罗林大惊失色:“你怎么把他杀了?他可是左贤王的人。”

叱奴邪简直无语凝噎,他好歹也是个首领,怎么这么胆小,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说道:“难不成还等着他叫人过来把咱们都埋了?”

右叔沛部俟分部很支持叱奴邪的做法,劝了副伏罗林几句话后继续讨论。讨论的焦点变成了无非是吃个哑巴亏还是远远逃走,叱奴邪听得兴趣寥寥。因为无论是吃个哑巴亏还是逃到偏僻贫瘠的地方,对自身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看到崔珏回来,叱奴邪起身拄拐迎上去:“那个予成跟你说什么了?”

“一些混账话,不必在意。”崔珏没放在心上,叱奴邪却不愿意,他不想有人玷污清透的崔珏,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冲撞。于是冲着予成瑶瑶走远的背影放狠话:“等我腿好了,干死他!”

崔珏笑道:“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叱奴邪这才发觉失态,摸摸鼻尖,心虚道:“那几个莫弗吵些没名堂的话,听得烦。”

了解完这些首领的想法,崔珏大步走过去:“我们可以投魏国。”

这话一出,不仅各部首领闻之一惊,连叱奴邪也很惊讶。叱奴邪虽然同情这些备受蹂躏的高车人,可从未想把他们带回去。这些部落少说也有万余人,从这里南下魏国,路上又有柔然乱兵侵扰,困难重重。再者把他们带回去,吃喝拉撒睡怎么安排?武川已经人满为患了。更何况武川高车人与鲜卑人已然矛盾重重,再来万余人高车人,岂不更加激化矛盾?

部落首领考虑的问题更现实,他们要是叛逃鲜卑魏国,且不说怎么去,单这消息要是被柔然可汗知道,死的可就不是昨晚这点人,而是灭族。

副伏罗林当即反对:“你这个毛头小伙子说什么胡话。大可汗名号为处罗,意思是唯一的王,就是柔然唯一的主人。他手段老辣,这要是被他知道,所有人都得死。昨晚是死了人,但我们部众离散居住,所以昨晚死的人只是所有部众的九牛一毛而已。为这么点人得罪大可汗,根本不值得!”

副伏罗林如此激动只不过他怕了吐贺真的手段。那时他还是个少年,自己的父亲便因不听吐贺真的命令乖乖把部族里的工匠送到王帐就被乱马践踏而死。他幼年继承首领之位,被推到最前来强迫承受风雨。今天柔然要一只羊,明天要一头牛,后天要一个人,为了不沦落成父亲的下场他都统统满足,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柔然的欺压。在他看来,只要好好忍着,就可以换来一世平安。

其余两位首领也面露犹豫之色,副伏罗林说的确实是实情。吐贺真对于叛逃的部众,莫说是高车人,连王族亲属也杀。实力最强的副伏罗部都不敢说什么,自己这种小部族还能干什么呢?

崔珏冷笑一声:“我以为高车人是天上的鹞鹰,原来只不过是一群鸽子。你们就这么甘愿受柔然欺凌。魏国大可汗怀柔四海,绝不是吐贺真一流,对于归附的部族皆视其为子民,从不虐待。只要肯逃到魏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高车人不是闭目塞听的傻子,通过行脚的商人知道魏国的高车人过得安稳,经过昨夜一场血腥屠杀,更加期盼平和的生活,不禁又摇摆起来。

两方僵持不下,叱奴邪又默不作声不表态,一时间鸦雀无声。

还是有人过来说众人准备安葬死者,首领们才找个台阶下去,回到自己部众身边,私下考量。

叱奴邪也起身往回走,崔珏也伴他同行。叱奴邪道:“你为何如此说?”

“给这些高车人一条活路而已。希望小将军可以劝说他们归依魏国。”

“不止活路这么简单。”叱奴邪笑道:“你这是要把我绑上你这辆车。”

“何以见得?”崔珏笑笑。

“你我都知,逃跑到荒芜之地对于这些高车人来说其实是最安全的办法。虽然很憋屈,生活困难,但至少还活着。但你偏偏劝他们走降魏这条最凶险的路。一旦说服这些高车人降魏,势必要带这一众人跟咱们回去,岂不是要把我绑上去陪你一道?等我与你联手带回这些高车人,你会想办法说服我支持大可汗,好安顿这些外来人。所以,我不太想帮你。”叱奴邪非常坦诚。即使他与崔珏生死与共,即使崔珏也救过他的性命,但他实在没办法拿叱奴部整族的命运一意孤行。毕竟他是叱奴部未来的主人。

崔珏笑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小将军这么聪明。”

“喂,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蠢?!”

崔珏戏弄地给他一个难以言明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继续走,这可把叱奴邪急坏了,不知怎地他现在特别怕在崔珏面前丢人,急忙撵上去:“说话呀!”

崔珏拍拍叱奴邪的头:“你是个大聪明,乖。”

“......”

阿伦兰迎了上来,她神情憔悴,满面泪痕,对叱奴邪道:“莫弗,坑已经挖好了。”

二人随阿伦兰一道走到偏僻的空地,一大块浅坑已经挖好,坑边摆满了阿伦部人的尸体。崔珏奇怪:“怎么就地安葬?”

叱奴邪见到满地死尸也没了与崔珏玩笑的心思,一双剑眉簇得锋利尖锐,严肃道:“高车人没有归葬故乡的习俗,哪里去世便在哪里安葬。”接着对阿伦兰道:“开始吧。”

众人把尸体依次抬进土坑,由于叱奴邪是新首领,便由他亲手安葬死去的老首领遗体。叱奴邪把遗体抱进土坑,没有让遗体平躺反而让它坐起来,又将刀匕握在其手中,象征逝者仍如生前一般是一位勇士,其余人也如此行事。由于尸体大多没了头,众人向副伏罗部讨来干草揉成圆形安在脖子上,又用随身的饰品装点稻草,努力给死者最后的体面。

叱奴邪走出土坑,从阿伦兰手中接过短刀,走向一只被牵来的羊,一把掐住羊的脖子,挥刀一斩,羊脖喷出一弧鲜血。叱奴邪神情肃穆,双手接起一捧鲜血洒在地上,口中唱起哀伤的挽歌。

音调低沉哀痛,众人无不闻之落泪,又骑上马,绕土坑不停奔跑哭泣,马蹄轮踏,将雪踏融留下一圈圈黑色印记。只只雄鹰也似乎感到悲伤,哀鸣着划过苍凉的天空。

雪花依旧洋洋洒洒,放眼望去,白茫茫地看不见边际。耳畔哀伤的挽歌摧人心肝,崔珏仰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直到绕满百圈,众人下马,仪式结束。崔珏更加奇怪:“不掩埋尸首吗?”

叱奴邪捧一抔雪在手里搓,洗掉满手鲜血:“不需要。草原人不兴你们汉人那般埋地里。草原人食得是苍天给的牛羊,饮得是大地给的活水,寝得是万灵给的衾褥,死后当用血肉做为回报。”

“尸骨被虫蚁野兽吃掉?”见叱奴邪点头,崔珏又问:“你们鲜卑人也是如此吗?”

“我们也不埋土里,而且烧成灰,同时鼓乐相送,特别热闹。我们生下来大家是笑着的,我们走后大家也应该是笑着的。在笑声中到来,在笑声中离去,庆贺我们在这世间走了这一遭。中书令高允还给大可汗上书说鲜卑丧仪太野蛮,损拜风化,要求依汉制改革。幸好大可汗没听他的话,我死后可不想埋土里,怪憋得慌。”

“高府君虽是直谏之臣,但在这点上确实迂腐了。殊不知这才是自然之道。”

叱奴邪惊奇地看着崔珏:“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汉人。”

崔珏笑着弯腰捧了一捧雪加到他的手上。叱奴邪立即接了那雪卖力搓起来,这可是崔珏给我的雪!

搓着搓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搓出来黑乎乎黏兮兮的东西?叱奴邪凑过去细究片刻,又看了一眼崔珏的手掌,嘴角抽了一下:“崔珏,你挖了一把牛粪。”

崔珏:“......”

众人围上来询问自己的首领:“莫弗,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一场热闹的婚礼转眼间就变成了悲伤的葬礼,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众人手足无措,自然而然地询问首领,希望他如头羊一般带领他们走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叱奴邪把满是牛粪的手背在身后,朗朗道:“把马喂饱,再做好干粮,明天一早我们就辞了主人家回自己的草原。虽然我们这次死伤了人,但部族内没赴宴的亲人们还等着我们安全地回去。我一定会带大家安全回家。”他本是万军之将,在数不清的领军作战中浸润出一股傲然之气,此时他如疾风劲草般傲立风霜,气势凛凛逼人。

这一下子叫众人放心下来,仰天嗷嗷狼嚎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立即分头去喂马准备明天的行程。

马好喂,不值钱的干草遍地都是,但人可不好喂。阿伦部自带的干粮已经在混乱中被大火付之一炬,叱奴邪这个首领必须要想办法喂饱自己的族人。他赶紧找了一把干净雪把牛粪洗掉,崔珏也立刻蹲下来洗。

叱奴邪把手伸到崔珏鼻尖前,故意逗他:“帮我闻闻洗干净没?”

他想依崔珏的性子,肯定不理睬,哪知崔珏还真闻了,认真答复:“没味道。”说着又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你帮我也闻闻。”

见崔珏这么认真,叱奴邪反而被自己的小把戏弄得不好意思,于是也仔细闻做为回报。他凑近崔珏的指尖使劲嗅了一下,一股明显被屎发酵过又混合干草的奇妙味道猛地蹿入他的鼻腔,他仿佛感到一头健壮公牛甩开蹄子从他的鼻子一直撞到脑子里,又在脑子里拉了一大泡屎,还是稀的。

“怎么这么臭!”叱奴邪捏着鼻子大叫。见到崔珏咯咯笑,他瞬时明白:“你故意的!”崔珏手上没牛粪,但不代表他努力把味道洗掉。

崔珏挤眉弄眼:“行了,不逗你了。”

想起那日在小校场教崔珏射箭时自己也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叱奴邪忿忿地,真怪记仇的!

惦记还饿肚子的族人,二人赶紧搓干净手去找副伏罗部借食物。副伏罗部已成为一片废墟,人们四散在焦黑的土地上努力收集还有一点价值的财物,已经没有人管的上他人。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去找副伏罗部的首领。

雪地被踏得吱嘎吱嘎,叱奴邪道:“我率阿伦部的人直接回去,你不会生气吧?”

崔珏摇头:“小将军肩挑大任,自有考量,我不会强人所难。”

听见崔珏如此大度,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没了,叱奴邪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生我气。”崔珏笑笑:“在下只是一个白鹭小官,实在不值得小将军上心。”

“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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