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一把抓住叱奴邪的胸口,踹开房门把他搡了进去。
“什么——”
“意思”两个字还未脱口就被崔珏的唇堵上了。叱奴邪的脑袋炸开满天星星,随后身子一凉,竟然被崔珏给解了衣裳。箭在弦上,叱奴邪当然要发,一边用嘴胡乱碰着崔珏的嘴,一边解崔珏的衣裳,紧接着两人滚上了床。
叱奴邪的脑袋早就被轰得一片白,只有满天星星在跳舞。压着崔珏,叱奴邪把一个个吻在崔珏身上排兵布阵,待两只长且瘦的腿搭上腰,叱奴邪知道该冲锋了。可打仗这么多回,他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冲。
耳边传来崔珏叹息似的声音:“你呀,就剩下这张嘴——”随后叱奴邪的耳中传来阵阵低语。得了兵法的叱奴邪发起冲锋,杀了个七进七出。
按照预想,叱奴邪本打算问出崔珏的想法,如果不喜欢自己,那就软磨硬泡到崔珏喜欢上自己;如果喜欢自己,那就省去了软磨硬泡,跟他花前月下谈谈情。结果没预料到,事情发展得跟脱缰的野狗一样,狂飙突进到上床这一步。
由于事情过于刺激,他兴奋又震惊地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直到天亮,而崔珏早就睡了过去。窗外泛起青白,叱奴邪的眼下却泛起青黑。他翻身过去瞧着崔珏,只见他睡得极熟,闭合的两只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时而轻颤,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叱奴邪悄悄掀开被子,看见他腰上红红点点的掐痕,才想起来是昨晚自己掐他的腰往下坐掐太狠了。不过自己也没好哪里去,后背上被他挠得乱七八糟。他伸出胳膊,搂住崔珏,静静地享受着爱人在身侧的温存。
天大亮,门外响起敲门声。怀里的崔珏似是被吵醒了,皱了皱眉。叱奴邪朝他嘴角亲了亲:“我去看看。”起身随手拽过一条宽大毯子,系在腰间,光脚去开门。
门外是忽地延那,叱奴邪打个呵欠,支着一条腿倚在门口:“什么事?”
叱奴邪张开一张大嘴,哈哈笑道:“小主人,今天崔珏请客叫咱们去吃饭,其他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你也穿上衣服走啊。我去喊崔珏。”
叱奴邪春风得意地挑挑眉毛:“不用麻烦。崔珏在——”他竖起大拇指往后一指,侧身扭头,却只见后窗大开,床上的人早就不见了。
“崔珏在哪儿?”
“不知道!”叱奴邪砰地关了门,差点砸到忽地延那的鼻子尖。忽地延那摸摸鼻尖,心道叱奴邪可能不来了,提脚便走。刚走没几步,身后的门吱呦开了,从中探出叱奴邪头。他干咳一声:“等等我。”
崔珏提前到酒楼定了一桌饭菜,跪坐在榻上正等着大家。崔珏穿了一袭汉人长衫,头上也戴了冠,愈发俊秀文雅。进了包厢的纥豆猫儿猛地扑到崔珏身边:“崔阿兄,你真好看!”
阿鹿桓拍拍忽地延那,揶揄道:“这才是请客呢!”奇斤兄弟哈哈笑成一团,尤其是脑子不太灵光的奇斤于已然笑趴了下去。
“去去去去!”忽地延那把叱奴邪请到身前:“小主人你先坐。”
叱奴邪坐到崔珏对面,瞧着他。可崔珏只是招呼大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叱奴邪这下郁闷了。
武川不比大城,虽是最好的酒楼,但饭菜也比较粗陋。大家都不计较这个,都为一火人的团聚高兴。
席间,崔珏给大家不停夹菜,劝大家多吃点。叱奴邪端起盘子递给崔珏,没话找话:“帮我夹个鸡蛋。”他想试探下崔珏的反应,是害羞还是高兴。没想到,崔珏用筷子给他拨了一个鸡蛋后随即夹了一个鸡腿进纥豆猫儿的碗里,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讲,反而对纥豆猫儿说小心烫。
叱奴邪更郁闷了,嘴角都塌了下去。
纥豆猫儿啃着鸡腿,扬起满嘴油的脸笑道:“崔阿兄,你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
崔珏笑道:“一是谢谢你们帮我从柔然脱身。二是我要走了,跟你们道个别。”
此言一出,大家震惊地都讲不出话。叱奴邪更是连筷子都跌了。
“怎么回事?”阿鹿桓问:“好端端地干嘛要走?”
“我家本来就不是武川的。父母年事已高,我得回去侍奉他们。此番经历生死,更是体会到家人的可贵。我打算回琅琊。”崔珏举杯道:“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以水代酒祝各位兄弟遂心如意。”
纥豆猫儿直接哭了,其他人也伤心起来。
吃了一阵子,崔珏道:“我去再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菜可以点,你们继续吃。”说罢走了出去。待房门关上,叱奴邪也站起身:“我去撒尿。”跟了出去。
叱奴邪踏着步子跟上崔珏,一把抓住他的后心拽进了旁边的一间空包厢,砰地关了门。他抓住崔珏的肩膀,顶在门上,压迫地逼到崔珏面前,咬牙说:“你早打算走了是不是?”
燥热的鼻息团团喷在崔珏脸上,他感到叱奴邪暴怒的情绪,仍昂着脸道:“是。我来武川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你倒向太后。现在不仅达到目的,还把你劝服支持陛下,自然要走。”
“奉养父母的鬼话只是个幌子罢。”
“是。我要南下去宋国,还有一件事等我去处理。”
听到这,叱奴邪的心一下子乱了。去处理别的“事”,难道也要像武川的“事”一样乔装打扮,小心谋略,甚至像对自己一样与他人虚与委蛇?崔珏毫不在意自己的感受是因为没有喜欢上自己,更或许——
他沉了声音:“我也是一件等你处理的‘事’吗?”
“当然。”
叱奴邪的只觉得心被揪了一把。沉默半晌,才道:“那昨天你跟我上床是因为你打定主意以后不会再跟我见面?留给我个道别礼物,跟这桌菜一样。”
“小将军,别忘了,我是白鹭,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崔珏柔和的目光凝成严肃的神色:“我始终要在暗处钻营,与你这种战场拼杀建功立业的将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别两宽,永不相见于你于我都有好处。”他握上叱奴邪扳住自己肩膀的手,力气极大地,将叱奴邪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拉开房门踏了出去。
还在屋子里吃饭的同火不一会儿就看见崔珏笑容满面端着一碟卤牛肉走进来:“新出锅的,还热着呢,快吃。”
“崔阿兄最好了!”纥豆猫儿的后脑勺又挨了忽地延那一巴掌:“先把你碗里的吃了再看锅里的。”
恭送拓跋叡还朝后,也到了崔珏离开的日子。纥豆猫儿帮着崔珏一道收拾行李。看着崔珏把一件件衣服打包进包袱皮,他的眼圈湿了,低着声音,猫崽子似地呜呜恳求:“崔阿兄,你能不能别走。”
崔珏弯腰揩去他面颊上的眼泪,笑道:“别哭啦,真成小花猫了。以后有机会,崔阿兄回来看你好不好?”
这番安慰非但没有安慰到纥豆猫儿反而让他的眼圈更红了:“我阿娘阿耶总是说以后有机会给我买身新衣裳,可从来没买过。你说以后有机会回来,肯定是不回来。”
崔珏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打算再回来。他是白鹭,哪里有需要暗处窥探办事的地方便要飞去哪里,怎么会跟春暖回归的大雁一般再飞回来。
纥豆猫儿的眼泪铺了一脸:“你就算不念着我们,念着小主人也该留下。”
“我为什么要念着他?”纥豆猫儿冷不丁地提起叱奴邪倒叫崔珏奇了。
“他不是你汉子吗?”
崔珏噗嗤笑了出来,给了纥豆猫儿脑门一个爆栗子:“别信忽地延那的鬼话。我和小将军之间什么也没有。”
本来打算拿这一层关系绊住崔珏,可崔珏却亲口否认了这层。纥豆猫儿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崔珏弯腰抱了抱纥豆猫儿,像一个大哥哥那般嘱咐纥豆猫儿:“你现在既然是他的亲兵,就好好跟他学本事,日后出人头地,当个将军。”
“嗯。”纥豆猫儿哽咽着应了。
纥豆猫儿陪崔珏走出后门,忽地延那阿鹿桓奇斤兄弟早就等在那里,来给崔珏送信。阿鹿桓把马牵给崔珏:“马我已经喂好了,褡裢里还有我们备的干粮,一路小心。我会在神佛面前祈祷让你平安归家。”
纥豆猫儿瞧了一圈:“欸,小主人怎么不来送送你?”忽地延那也奇了:“真不够义气。”奇斤兄弟摇着脑袋左右寻找,也是一脸困惑。
崔珏笑了笑,抱拳道:“有你们送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就此别过。”崔珏把包袱系在马鞍上,蹋上马镫翻身上马。
忽地延那阿鹿桓纥豆猫儿奇斤兄弟向他抚胸行礼:“万事平安。”
崔珏扯起缰绳,忽然叱奴邪从门内跨了出来,朗声道:“崔珏接旨。”
崔珏赶紧让马停下,眉头微皱:“什么旨?”
“圣旨啊。”叱奴邪悠闲地踱步:“可汗的口谕。”
“你搞什么?!”崔珏有些怒了。
“崔珏听旨。”叱奴邪自顾自地念着,崔珏无可奈何只得下马跪地,其余人也跪下。叱奴邪清了清嗓子:“来降高车人人数众多,事务繁杂,着崔珏任武川大营主簿,协理事务,钦此。”
纥豆猫儿率先从地上弹了起来:“哦!太好了!崔阿兄不能走了!”其余人也转忧为喜,高兴地喜气洋洋,牵马的牵马,拿包袱的拿包袱,把崔珏的东西拉回门里。
“叱奴邪!”崔珏彻底怒了,两道眉毛挑成凌厉的弧度:“你干了什么?”
叱奴邪撑着身边的一棵树,悠哉悠哉道:“我去见大可汗,说咱俩睡了。”
“然后呢。”这句问话似是平静但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大可汗脸红了。结结巴巴给我说,‘既然崔先生委身于你,想必是对你有真情。我很早就希望崔先生不要飘零奔波,如此这般,就让崔先生留你身边。你务必要好好待崔先生。’”叱奴邪吊儿郎当地踢着脚:“我帮他这么大个忙,赏我个人也是应该。”
他凑到崔珏气得青白的脸庞边,笑着道:“崔主簿,明日按时去武川大营报到。你在武川大营这么久知道里面的规矩,迟了,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