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扼守西域通往中原丝绸之路的咽喉,百年前就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敦煌的气势正如《汉书》中云:“敦,大也。煌,盛也。”
叱奴邪一行,遥遥地就看到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矗立在草木繁盛的原野之中。由于拓跋叡早就发了旨意给镇守敦煌的镇将,所以一早就有人来迎接。城外熬好了一锅一锅的米糊糊烤了一炉一炉的热饼,等待这群风尘仆仆饥肠辘辘的远客。
叱奴邪让随行的高车人先在城外休息,自己先去城中见镇将。叱奴邪点了随行亲兵,看一眼队伍,干咳一声对纥豆猫儿道:“小猫儿,告诉崔珏。让他带着高车人的名册,随我一起进城去见镇将。”
纥豆猫儿立刻挺了胸脯:“是!”
恰在这时,阿伦兰跑了过来,健康的肤色喘出微红:“小主人,我想求你个事。”
“阿姊叫我名字就可。”叱奴邪笑了笑:“什么事?”
阿伦兰看了一眼城,两眼露出期待的光:“姐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帮姐打听下我男人的下落。他高高的个子,高颧骨,左手面上刺了一头熊,特别好认。”
“他在敦煌?”
阿伦兰摇摇头,咬着嘴唇道:“不知道。我只是走到哪里就找到哪里,总会找到。”
“阿姊放心。”叱奴邪郑重应了一声。又弯腰抱起小混蛋递给阿伦兰:“阿姊,还得你帮我照看它几天。”
阿伦兰笑着接了过来,刚抱进怀里忽然腰一沉:“你怎么喂得这么胖!”
“......”
身后响起轧轧车轮,崔珏骑马走过来,身边一辆载满文书的牛车由护骨奇拉着走。阿伦兰笑着道:“你的野鸳鸯来啦。”忽见崔珏的脸色冷冷的,她欸了一身,凑到叱奴邪身边:“你俩吵架啦?”
“......”
众人进入敦煌。城内屋檐相连,不见首尾,比武川镇不知大多少。可在惊叹之余,也多了一丝疑惑。虽然这里屋阔檐高,飞檐斗拱不知其数,可房子破烂,街景萧索,大街上没见多少行人,也没多少店铺开门做生意。
瞧出众人的疑惑,叱奴邪道:“凉国沮渠占敦煌后大肆屠杀城中百姓,敦煌就少了很多人口。自武帝破了凉国后,沮渠一族西逃,又裹挟数万敦煌百姓前往西域,人口再一次锐减。现在的敦煌跟一座空城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可汗想迁徙人口过来,不仅能再次繁荣敦煌使商路畅通,也能更好地抵御沮渠余孽的骚扰。”
尔绵陈冲叱奴邪钦佩地一抚胸:“小主人不局限于武川一地,而是放眼天下,标下真的佩服。”见忽地延那出神地想什么,问道:“忽地延阿兄也是在思索方才小主人的话吗?”
“诶——小主人,”忽地延那道:“方才那个高车女人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她长得挺好看,她的姐姐妹妹一定也很好看。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
叱奴邪命崔珏将此次迁徙而来的人口册交给敦煌镇将。交接完毕,敦煌镇将给叱奴邪设酒宴接风洗尘,又挽留叱奴邪在敦煌驿站住几天游玩。经过武川一战,上下皆知叱奴邪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再加上皇帝压过太后已然有独统全国的势头,叱奴邪于是成了个大宝贝,谁都想来摸一把。叱奴邪从未来过敦煌,也想多看看增加见识,就答应下来,带一行人住进驿站。
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纥豆猫儿就跑出门,一间一间屋子拍门,把大家喊起来出去玩,连护骨奇都被喊了出来。众人换上便装,跟普通百姓别无二致晃悠上街,享受起难得的闲暇。
城内凋敝破败,没什么意思,众人就把目光放到了城外。敦煌历来佛教兴盛,沮渠一族又极崇敬佛教,占据敦煌期间大肆修建佛寺,将鸣沙山上的佛窟又扩建出许多。
阿鹿桓一听去佛窟拜佛高兴地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忽地延那笑道:“这下阿鹿桓跟掉进蜂蜜窝的大熊一样了!”
叱奴邪觉得没意思:“拜佛啊,没劲。在哪儿拜不是拜,千里迢迢来这拜。”
崔珏冷笑一声:“你该拜拜佛,让佛祖宽恕你撒谎的罪孽。”
“我撒什么慌了?”叱奴邪挑起眉毛。
“你悄悄把高车人中会手艺的工匠都留在武川了。陛下的旨意可是把这些高车全部迁往敦煌。”
“.......你怎么发现的?”
“名册都由我记录,少没少人你当我瞧不见?话说起来,”崔珏的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这都是小将军的功劳。谁让你叫我一个人全记了。”
“拜就拜!”
众人向在佛窟修行的僧侣奉上一匹绢做为供奉的香火,沿木制楼梯进入一个宏大的佛窟。窟中彩绘壁画精妙无比,佛像肃穆庄严,仅一眼就让人心生敬畏。阿鹿桓从脖子间拿出佛祖挂件握在手心中超佛祖像拜了下去。护骨奇也随阿鹿桓下拜,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崔珏走到菩萨塑像面前屈膝下跪,双手合十,微闭的双眼弯出温柔的弧度。叱奴邪跪在他身侧,仰头望着菩萨塑像。菩萨一双慈悲目,温柔怜爱地望着妍媸贫富的芸芸众生。叱奴邪叹息一声,也合上了双目。
接下来几天,几人把敦煌的佛寺都走遍了,还去僧侣苦修的木塔转了一圈,几个人走得腿脚发麻,准备今天早些回去休息。
夜幕刚拉过天边,崔珏就去井里打水洗漱。走回来推开门,却见叱奴邪大刀金马地坐在门口的胡床上。清淡的月光将他微挑的嘴角描摹得纤细毕现。
崔珏毫无惊讶的意思,一边放下脸盆折叠晾起面巾一边道:“你怎么来了?是想出来怎么折腾我的新方法了?”
“无论我怎么折腾你,你都能折腾回来。”叱奴邪举起双手:“我服了。”
“那你来干什么。”
叱奴邪起身关上门。随着门扇关闭,月光被挡在门外,屋内被黑暗吞没,屋内陈设仅能淡淡地露出个轮廓。崔珏的眉毛拧成一团:“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准备走了。”黑暗中的叱奴邪道。
“是。”
“去哪里?”
“高昌。”
叱奴邪笑了一声:“我这几天留心注意,发现你总‘无意’间脱队给大家买零嘴吃,就猜到你联系上人要走。果不其然。你仍然是那只白鹭。去高昌想必是为了沮渠无周。”
“是。”
“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那得看小将军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崔珏重重砸了握在手中的巾布,劈手抓向叱奴邪的肩膀。叱奴邪当即抬臂格下,立掌拍去,掌势挟风,幸亏崔珏侧身半寸才堪堪躲过。崔珏弯腰扫腿,抬臂肘击将叱奴邪弹出三步。一时间屋内碗碟摔得叮呤咣啷,雷声大作。
叱奴邪毫不气馁,掌势层层递进,一掌快过一掌,将崔珏逼得步步后退。吭地一声闷响,崔珏撞到了床沿上。崔珏眉心一拧,右手握拳,左手绵掌,刚中带柔,刚柔并济化下叱奴邪的掌风。顺势钳上叱奴邪的臂膀,向外一撇,将叱奴邪铁打似的双腿拉得一趔趄。
叱奴邪身子晃了晃,当即立定脚跟,使劲一蹬,朝崔珏跃了过去。崔珏千算万算叱奴邪会使出一招泰山压顶,仗着自己的重量优势,兜头砸了过来。崔珏当即被他压倒在床上。
“滚!”
叱奴邪一只手臂紧紧抱住崔珏,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吻上那张伶牙俐齿的嘴。爬上天空的月亮终于洒出清亮的月辉,照亮了崔珏舒展开来的眉眼。叱奴邪瞧着,心道,崔珏大约是喜欢自己的罢。
*
叱奴邪不安分的手指在崔珏的腰间一下一下挠着,往他耳朵里吹吹气:“我跟你一起去高昌。”
崔珏被他折腾得乏了,眼睛都不想睁,歪在他怀里,半梦半醒地嘟囔:“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拿什么身份去?高昌仇视魏国,小心露馅被抓。”
叱奴邪的大眼珠子转了转:“我阿娘是吐火罗人,我眼睛也是蓝的,我扮做去中原贩货物的吐火罗商人,你扮做我的通译。”
崔珏打个呵欠:“一个商人一个通译人数太少了,哪个商人不是带着商队。”
“不是还有忽地延那他们么。我养他们那么久,帮个忙总行。”叱奴邪搂了搂崔珏的腰:“行不行?”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下,答了句好。
叱奴邪高兴地往崔珏的嘴角猛亲了几口。这时,崔珏懒懒地伸了个猫似的懒腰勾上了他的脖子:“又想要了。”
叱奴邪的腰子开始抽着疼了。
叱奴邪成了一头老黄牛,勤勤恳恳地耕着身下崔珏这块水洼地。耕了这么久,叱奴邪觉得犁头都快不行了。崔珏则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叱奴邪揪起崔珏的耳朵尖:“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崔珏踢了一脚叱奴邪:“你该回去了。再晚,忽地延那他们就该起床了。”
怕被捉奸似的,叱奴邪急忙提起裤子,抓着衣服就出门。清晨料峭的寒风一吹,满头是汗的叱奴邪脑子终于清醒——
好像,自己被崔珏给嫖了?
叱奴邪顶着两个黑眼圈告诉众人要带他们去高昌探查。大家一听要改换身份,秘密行事,觉得刺激得不得了,巴不得快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