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今日必败。”
顾雨霖在陆昴震惊的眼神中直言，“即便没我，姚公公的死期依旧是今日。”
所以，她没有帮忙的必要。
哪个王朝毁灭，哪个王朝新生，与她没有任何关联。
南梁完蛋，跟她有哪门子的关系。
杨明堂更加震惊，“你说啥？那我们为什么不跑？”
天门关一破，蛮族大军抵达靖州城最快只需一天。
张磊也急了，“现在走？”
“那可是秦苍。”陆昴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顾雨霖面前，像头愤怒的小兽，“你到底是什么人？能轻易断言他的失败？还是说，你与蛮族勾结——”
洪威咳嗽几声，忙制止他，“这位姑娘只是普通百姓，并非蛮族奸细。”
面对陆昴的步步逼问，顾雨霖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她这副淡定模样实在不像普通人。
正当陆昴犹豫，顾雨霖骤然出手，拔出他挂在腰间的长刀。
刀光出鞘，陆昴下意识后撤，其余离得近的人纷纷挡住眼睛，躲避刺眼的反光。
顾雨霖挽起一个剑花，反手握住刀柄，刺中姚公公的胸口，冰冷的长刀带走他所有的挣扎。
陆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坚持，“为何？”
顾雨霖退开一步，抬脚观察带着牙印的鞋面，“万一秦苍还有命回燕京，总不能让这玩意绊一脚。”
废话，还不是这宦官听见秦苍今日必败时压抑不住兴奋的表情。
她基本可以断定，燕京的达官贵族与蛮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搞不好，那个山谷密道就是这群吃干饭的家伙帮蛮族弄出来的。
真是可笑，皇帝居然要对保卫边关的忠臣下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坐龙椅腻歪了。
“啊——”她顿了下，被自己逗笑，“也要那狗皇帝命够硬。”
“先别管狗皇帝。”杨明堂火烧眉毛，“反正咱们也没行李，赶紧南下吧！”
陆昴嗤笑一声，“南下？去哪？”
杨明堂没有犹豫，“当然是安全的地方。”
“天门关一破，整个南梁再无安宁之地。”陆昴摇头，“罢了，你们这些女人，遇到事只知道跑。”
杨明堂听着刺耳，上前抱住顾雨霖胳膊，阴阳怪气哼道：“你有用，打不过我姐，还被我姐夺刀。”
“你！”
陆昴手下替他争辩，“我们不过是看她一个女人，让让罢了！”
“就是！我们陆小侯爷可是圣上亲侄子！”
“真是蹬鼻子上脸！放在京城你们要被杖责了！”
张磊站在顾雨霖和杨明堂身后，低声吐槽，“别跟这群二世祖斗嘴了，赶紧想想咱们往哪跑，怎么跑。”
“你说谁是二世祖？！”
洪威头晕眼花，站立不稳，被属下扶住。
这种时候怎么还在吵！
“急报！”
有人气喘吁吁跑进来，“洪将军！不好了！蛮族大军一举攻破天门关，即将兵临城下！秦将军带人撤退返回靖州城！请尽快疏散城中居民！”
这消息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陆昴瞠目结舌，他手下侍卫更是濒临崩溃。
“怎么会？！连秦苍都失败的话……”
杨明堂不懂他们的心理，她也没时间去想，“孙悟空，我们快走吧！”
“迟了。”顾雨霖拔出姚公公胸口的刀，发现刀尖上居然有裂缝，嫌弃道，“这玩意，砍两下就没用了。”
杨明堂不解，“？”
张磊还能保持理智，他问：“为什么说迟了？”
“秦苍失不失败我不知道，但那条山谷密道不是一日挖成，蛮族潜入人数还未可知。那么，蛮族有蠢到只会正面强攻吗？”
洪威几乎用毅力站直身体，推开身边的人，“快！通知下去，城中戒严。进出必须有文书和腰牌，强行进出一律抓捕，除城卫以外，其余人手挨个搜查蛮族踪迹！”
大营所有人跑动起来，神色严峻，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出不去……”杨明堂皱起眉头，“这种情况想撑过剩下四天，很难吧。”
“那就要看秦苍了。”
洪威摇摇晃晃走到顾雨霖身前，还未开口，便朝她跪下。
顾雨霖忙侧身躲过，“您老何苦。”
“洪将军！”
“将军！”
陆昴上前想拉起洪威，“洪老将军！您朝她跪什么？！”
这老头瘦得不像样，刚刚跟在姚公公后面连动都难，可跪在地上的时候却怎么也扯不动。
“姑娘。”洪威混浊疲惫的眼眸紧紧盯着顾雨霖，满是复杂的情绪，“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撑不到……”
顾雨霖偏过脸不去看他，直接打断，“我知道，但我做不到。”
秦苍于危难之际救下她的命，她自然要报答秦苍本人，不是别人。
她只是个外来者，为了不认识的一群人抛头颅洒热血，未免好笑了点。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在秦苍赶回来之前帮我稳住局面。”洪威说话声音越来越轻，“等到那孩子回来，你是走是留，都可以。”
顾雨霖深吸一口气，“陆小侯爷身份尊贵，比我更有资格。”
一直扶着洪威的小将军扑通一声跪下，“孙姑娘！你能从残缺的沙盘推断蛮族行动，当机立断斩杀奸臣，在场没人比得过你，我心服口服！有谁不听你的话，我郑毅头一个上去干他！”
顾雨霖眼皮一跳，“你高看我了，我就是纸上谈兵——”
陆昴无语，“瞎胡闹！她一个女人……”
有郑毅打头，大营里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朝她跪下，“愿听孙姑娘号令！”
顾雨霖两眼放空。
这都是什么事！
陆昴胸口有股闷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紧握腰间刀鞘，沉重的呼吸渐渐急促。
他知道，那是不甘心。
杨明堂五官紧巴巴皱起来，“这走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如果能守到第七天结束，哪怕被蛮族攻下靖州城，只要他们还剩一口气，就算通关。
但这个设想太惨烈，杨明堂自认撑不到结果。
张磊扶额苦笑，“她被架起来了。”
那么多人跪着求她，何尝不是一种道德绑架。
顾雨霖转过身，她轻声叹息，走到洪威面前单膝跪下，与洪威对视，“我随时都有可能放弃这里，老将军还请养好身体。”
“是老夫对不住你。”洪威满目悲戚，“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会拉下这张老脸求一个姑娘代为挂帅。”
顾雨霖点头，不再多说，伸手扶起洪威，让人在轮椅上坐好。
她看向一旁的郑毅，“小将军，麻烦你几件事。”
郑毅拍拍膝盖，忙不迭应道：“叫我小郑就好，姑娘怎么吩咐都行，不麻烦！”
“小郑将军，城防图和周边地图都给我一份。城中搜寻不止要注意蛮族，与蛮族时常往来做生意的商贩也需要警惕，顺便检查粮食仓储和饮用水的安全。同时城外派人查探情况，确认安全后能送多少百姓送多少百姓出去。至于跟着姚公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检查一遍再放出来。”
郑毅领命带人离开，留下几名士兵，其中一人走上前去推洪威的轮椅。
听到最后，跟着陆昴的侍卫愤怒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顾雨霖瞥了眼颓丧的陆昴。
“谨慎点是好事，毕竟我们是跟着姚公公来的。”陆昴抬手拦住其他人，反问顾雨霖，“不过你这么着急杀姚公公，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有嫌疑。”
杨明堂忍不住吐槽，“我们怎么可能跟这个姚公公有关系。”
顾雨霖走到姚公公尸体面前，伸手去拆他的袖袋。
她的动作简单粗暴，不一会乱七八糟的东西掉落一地。
推轮椅的士兵眼尖，“这是蛮族通行的令牌！”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是这模样！”
张磊吃惊地问顾雨霖，“你怎么知道他是细作？！”
“姚公公位高权重，这种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来到危险的前线只为了治秦苍的罪？”顾雨霖耸肩，“不管他真正目的是什么，现在可没多余的时间慢慢熬他，杀了他还能省点米粮。”
张磊点头，转念一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枚令牌？”
顾雨霖和杨明堂都明白他未尽的话语。
不过在洪威面前，顾雨霖不好直言，“嗯，等兵临城下，拿这个东西把百姓送出去应该可行。”
杨明堂松了口气。
总算有个好消息。
顾雨霖对洪威说：“洪老将军，我们先去商讨一下对策，有些事我需要请教一下。”
不论秦苍赶回来还是赶不回来，她都必须守住这座城。
守不住，她的小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原本想着呆在大后方总不至于出大问题，眼下看来，这道关卡是不允许他们有一丝松懈。
顾雨霖了解过大致情况，不敢打扰洪威休息，找借口离开帐篷。
杨明堂和张磊守在帐篷外，像两只走投无路的小鹌鹑惴惴不安，见到顾雨霖出来立刻围上前。
“怎么办啊？”杨明堂生怕被士兵听见，拽着顾雨霖的衣袖小声开口，“感觉呆在这是死翘翘，跑路也是死翘翘。”
“先吃饭吧。”
“吃饭？”
时间临近午后，其实已经过了饭点。
“顺便去城里转转。”顾雨霖耸肩，“再往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张磊小心翼翼问：“这种紧急的时候，咱们去偷懒不太好吧？”
顾雨霖走在前面，“这里的布置多是由秦苍走之前留下，出了什么事情，我最多是随机应变，替那位洪老将军当个递话的吉祥物。不然，让那位陆小侯爷抢到机会，能不能等到秦苍回来都不好说。”
与洪威一起进帐篷详谈她才知道，这次陆昂护送姚公公前来靖州城带来三千精兵。
靖州城驻军只有不到五千。
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斩杀姚公公并拿到他的通敌证据，在秦苍回来之前，以这三千精兵，靖州城必定易主。
洪威十分清楚姚公公此行目的，可为了靖州城和秦苍，他不得不对姚公公弯腰低头，准备谋后动。
可没想到顾雨霖一眼看出姚公公想法不仅没有屈躬卑膝，甚至先斩后奏。
她的杀伐果断令洪威感慨，也令洪威下定决心将整个靖州城托付于她。
“陆小侯爷聪明有余，心性不足。”洪威叹道，“守城之战，这种重担他挑不起来。”
他一眼便能断定，自小锦衣玉食的陆小侯爷吃不下战场的苦。
杨明堂的叹气声与回忆中洪威的叹气声重叠，“接下来三天，好难熬啊——”
顾雨霖垂眸摸了摸腰间的直刃刀，忍不住想学着杨明堂叹气。
金枝玉叶的陆小侯爷挑不起来守城这个重任，她这种不学无术的难道就行？